「并成,去城西麒麟路尾的朱医馆,让马儿跑快,但不要颠簸。」
「……是。」并成搔了搔头。
这不是在为难他吗?到底要怎么驾驶马车,才能让马儿跑得快,又让马车平稳前进?
一路上,金如秀沉默不语,但躺在他怀里的龙静却能感觉到他轻轻将她护住,不让她受到半点颠簸之苦。
那动作很细微,很贴心,而且他搂着她的力道很轻很柔,仿佛用尽方法的保护着她……
难道说她真的错怪他了?
半夜三更,大夫早已经歇息,可金如秀哪里管那么多,直接瑞门把屋里的人吓醒,再指名找大夫。
朱大夫睡眼惺忪,然而一瞧见金如秀那张神鬼退游的凶恶嘴脸,吓得睡虫都跑光了,赶紧替龙静把脉。
这脉一把,朱大夫的脸色微变,立刻要他把龙静抱进医馆的厢房里头。
「她怎么了?」金如秀将她搁置在床上,双手环胸沉声问着。
「她气急攻心,血脉相冲,像是……横竖是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朱大夫皱紧了眉头。
「该怎么做为」
「我开药方先让她安胎,至少要服个十二帖,而且暂时别移动她……就算要动,也得要等到明天。」
「既然如此就赶紧去处理。」
「可是……」
金如秀不耐烦地从怀里取出十两银子。「抓药,熬帖药,够了吧。」
朱大夫一看到银两连忙接过,点头心花怒放的退下。
「你再忍忍,等一下喝了药就没事了。」他垂眼看着她,替她将被子盖妥。
龙静忍着不适,微眯眼瞅着他。
金如秀想了下,干脆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问:「要不要让你的丫鬟回去帮你带替换的衣物过来?」
「……我搞不懂你。」
他的眼充满担忧,看起来好像很担心自己,可她跟他非亲非故,甚至是冤家死对头,他没必要帮她的。
金如秀皱起眉。「你放心,我说过了,我一定会洗刷我的冤枉,让你知道本大爷行事光明,不干暗事。」
「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是个孩子,不是吗?」他反问。
姑且不论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但那终究是条人命。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每次碰头时,他那嚣张的神态总是让人气得牙痒痒的,却又拿他没辙。
「是你看我不顺眼吧。」他哼了声。
这是什么日子,三更半夜的,他居然陪她在医馆里开诚布公地把话说开。
「我没有。」
「还没有,你每次遇到我,瞧也不瞧我一眼,明明就是个小姑娘,却老气横秋得很,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你皱眉头。」那模样怎么看都觉得她瞧不起他,要他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所以你耍手段是想看我皱眉头?」
他哈了声。「把油价压到没利润,让客人都不上别家油行买油的人是你吧,是你逼我的。」
龙家油行的油价低到根本是打坏行情,难怪一直没有其他油行能与之竞争,让龙家油行多年来独占鳖头。
「我哪有。」
「还说没有,你龙家油行的水油一斤才一两银,其他的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去年各种油材都丰收,所以今年不管是买柏仁还是苏麻,价格都比往年便宜了三成,我不过是顺便便宜了三成给客人罢了。」
「有人这样做生意的?」他没好气地问。
材料降价,那就是他们生意人多出来的利润,为什么要把利润白白地给别人。
「只要一点利润让油行可以生活就好了。」
「那就干脆关门大吉算了。」所以说,把她龙家斗垮他也算功德一件。
「你做生意就只想到要赚大钱?」她微皱眉问。
「不然呢?」
龙静倦乏地闭了闭眼。「我爹说,他希望可以让每个人都用得起油,可以让每个家里都点得起一盏灯。」
金如秀嗤笑了声。「也难怪你龙家无法大富大贵。」
「富又如何,贵又如何,人生返转一世,来也空去也空,要富贵做什么?」
她的答话教他不由得一愣。
明明就还是个丫头,可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论调,根本就像个老太婆般……「不要富贵,你要什么?」
「我爹说一盏灯就是一个希望,我希望……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她哑声喃道,泪水在眸底打转。
她的爹爹是个良善之人,做买卖不求富贵,而是想要助人,想要传承龙家这百年招牌,可是这样的爹……为什么从来不肯疼她?就因为她不是儿子?
金如秀皱紧眉,觉得她说话像是元宵猜谜一般。
垂眼,发现她水眸擒着泪水教他心底一颤,张口便道:「真足的,你这是怎么着,我还是比较习惯你傲慢的态度。」还是跟她斗着嘴比较好,至少她不会哭。
「你……我什么时候傲慢过了?」
「还说没有,三年前府尹大人生辰祝寿时,我笑着跟你打招呼,你却跌得跟什么一样,瞧也不瞧我一眼。」
「你在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恶狠狠地瞪着我,哪时笑了。」金如秀不禁哼笑一声。「龙静,你这真的是睁眼说痞话了,容我帮你恢复记亿,那一天,你站在莲池畔,我对着你笑,可是你抬眼看我时,神情冷漠,然后傲慢地从我身边走过。」
龙静发恼地瞪着他。「胡说,那天站在莲池畔的不只有我,还有我姐姐和她的姐妹淘,她们说你正对着我姐姐笑,然后我抬眼时你凶恶着脸瞪我。」
那天的事她记得很清楚,因为他的眼神很凶恶,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得罪了他。
「我……」他不禁疑惑了。
那天不是只有她站在莲池畔吗?
他记错了?不可能,他明明只看到她呀……
「而且后来我去寒烟阁时曾遇过你,看见你在寒烟阁的大厅和人喝酒作乐,左拥右抱,笑得好不开怀……可一见到我,那神色就变得凶恶。」说到底,她的脾性算是很好了……直没跟他计较,要不是他耍贱招,逼得她无路可走,她也不会找他讲道理。
「真的假的,我干么瞪你?」
「问你啊。」她没好气地道:「是你看我不顺眼,否则你为什么要对龙家油行使出绝命的手段,我到底得罪你什么?」
「什么得罪不得罪?我……」
他正要开口之际,朱大夫刚好走进门来,他抬眼问:「药熬好了?」有没有这么快?
「不是,是外头有个家丁说要看他家小姐,可是二少的贴侍挡着,两人像是要打起来了……」朱大夫神色紧张,就怕一个不小心会殃及自己。
第4章(2)
金如秀微扬起眉,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再问龙静。「我问你,那批出事的灯油现在放在哪?」
「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人栽赃本大爷,本大爷当然要追查,那批灯油是证据得小心收好,省得有其他人动了手脚。」
「油行里架上摆的都是,而榨油厂里还有些库存。」
「你的奴才知不知道是哪些?」
「长治不是奴才。」
「我管他是不是奴才,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他不耐道。
明明就是奴才,不是奴才是什么?
「……长治知道。」
「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他处理。」他站起身,不由得再问:「顺便让那个丫鬟替你拿换洗衣物吧。」
「多谢。」
金如秀淡淡看她一眼,没搭腔地往外走,好一会才又走进房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
看着她,因为身体不适而燮紧眉心,可是她连声难受都没喊,没向任何人伸出手,只是安静地承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