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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枣没见过鲸,白是不识,原来那条大鱼就是鲸呀,增长了见闻。

  「那姑娘是鲸……你怕她?」

  红枣被他越拉越远——往城的反方向——他这一路上,总捏着力道,无论是牵或抱,仿佛她身上带着电,每一回不经意碰触,都能察觉他手指动作放得很轻软,好似她多易碎、多不堪一

  碰。



  这还是他头一回,握她的手腕握得出劲。想当然耳,是鲸姑娘的缘故,让他紧张、反常,也顾不及放松手劲。好难想像,魁梧如他,会害怕一个小姑娘……

  「怕,怕死了。」蒲牢不否认。

  他被缠得很怕。

  儿香进了城,龙骸城暂时回不去,他可不想自投罗网,让儿香撞个正着!

  过门而不敢入,蒲牢偕同她,逃到城外两里的小镇。

  小镇隶属龙骸城,并无他名,一般以外城称之,它位处僻静,得以远眺高处巨龙Z骸,却相距甚远。



  「我们不回那座龙骨大城吗?」红枣问。

  「过几天啦,现在先避风头。」

  「那鲸姑娘看起来,并不可怕。」甚至称得上美丽。

  「可不可怕又不是看脸。」他赏她白眼,那神情才叫「可怕」。

  对,如果是看脸的话,你比鲸姑娘还骇人许多,该逃该躲的人,不是你。她完全同意。

  想问「她有何可怕之外?」,又觉与自己无关,轮不到她多嘴,于是,红枣闭口不提,温驯地由着他带领,伫歇小镇。不少镇民见到他,面带笑容,纷纷行礼,蒲牢回以咧笑,摆摆手,要众人省去尊敬作揖。

  他态度随兴,镇民好似也习以为常,神情不见怕恐,笑笑转身,继续去忙各自的事了。

  第3章(2)

  小镇房舍与陆路大不同,这儿不见园林造景,没有小桥流水,没有朱蔓碧瓦、雕梁画栋,只有最纯粹、最天然的海景。

  一座座巨大螺屋,她感到无比新奇,指掌忍不住探去,抚上螺壁,感受它的纹理和触觉。

  一丛丛不知名海草,有紫有红,有绿有蓝,甚至,有些是漂亮的金黄色,生满螺屋周遭,缀得鲜彩美丽。

  叶片或弯弯、或卷卷、或圆如碗盘、或细若发丝,相当独特,备色缠叠生长,色泽缤纷,更有许多大小鱼儿穿梭其间,既忙碌,也悠哉。

  她摸摸螺壳,碰碰海藻,连不是窜升的海泡,她都不放过。

  好几颗泡泡溜得太快,她错失时机,不放弃再试,及时捉住其中一颗,即便它在她掌中破去,亦能引来她的笑容,浅浅的,并不明显,也没发出笑声,仅是眉宇,眼眸、唇畔,柔软了起来。

  这些细微变化,蒲牢没有漏看。

  他盯着她,一眨不眨,任何她脸上的起伏,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发间精巧凤冠已卸,叮叮咚咚的珠花,更是一朵不剩,她答起来不累,他看了都嫌脖子酸。

  累赘的嫁裳霞被,早在下潜深海之前遭他剥除。

  再美的绸锦,泡了水重量加倍,不脱她哪能受得了?

  如今的她,脂胭因落海而冲淡泰半,发髻散开,不再一丝不苟,长发随手扎成一束,因海潮波动,轻缓飘扬。

  那一身轻薄的衣裙,红,又融进了湛蓝色泽,变得浅淡,不再赤艳醒目,藉由他的法术足以保暖。

  衣料太轻太软,不时飘高舞低,露出白哲手肘、小腿,春光明媚。

  「你怎么一点都不怕?胆子真不小。」

  她那抹浅笑,很美,落入他眼中,不觉刺眼,只是困惑。

  他双臂交叠胸前,提出质疑。

  「先前,被送回河蛟当媳妇儿,连河里有没有神也不知道,若没有,等同死路一条,那时,你没哭,看见河蛟现形,耸立在你面前,镇民吓得全往后逃,更有男人尿湿了裤子 ,你还是没哭……」

  蒲牢细数,有太多太多回。

  他以为她会哭,她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出乎意料,所以,加倍好奇。

  「就连见到我的真身,听到我要你投海,你,仍旧没哭……胆量,超出了我记忆中的雌人类该有的大小。」蒲牢摩掌下,打量她。

  这么纤细的身躯,是用哪里来盛装勇气?

  她正蹲在粉紫色海草前,逗弄一群小小鱼儿,听见他说话,微微仰头,投来注目。

  按常理,得知获选河神新娘,马上就该喷泪,哭喊着「我不要我不要」。

  接下来几天煎熬,度日如年,以泪洗脸,吃不下咽,都是基本反应。

  惊觉河神是蛟妖,吓哭,也正常。

  看见雄伟红鳞龙,吓哭,兼昏倒——

  这些,在她身上,没一项发生。

  不是胆子够大,是什么?

  「我没什么胆量……」她摇头,苦笑。

  「一连看到河蛟和龙子,没尖叫、没晕倒,身处深海,却怡然自得,还有心情玩鱼,说你没胆量,没啥说服力。」太客气就显得矫情。

  她仍是摇着蟒首。

  「我怕。」

  轻甜的嗓不疾不徐,与淡淡衔笑的面容相较,吐出的两字却诉说惊恐,全然不搭。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还在笑呢。

  「被选为河神新娘时,我怕,看见河老爷现形,由河里窜上一条蛟龙,距离那么近,我甚至能嗅到它身上一股浓浓的草腥昧……我怕。直到现在,我仍然怕……」她淡淡道,若不细看,看不见她脸庞上一丝的恐慌茫然。

  跳过他威风现身,吃掉河蛟那一段,是怎样?他不比河蛟武猛吓人?!蒲牢很不满,嘴角一紧,抿得细长。

  「怕的话,怎么没哭?」一哭二闹三上吊,雌人类最擅用的手法,不是吗?

  「哭?」这一字,换来她张大了眼,投向他的眸光,何其无辜。

  「眼泪大把大把泼。」竟然有人对如此简单的字眼,露出迷惑神情?

  她静静无言,指腹抚弄海草,好半晌,才又有声音从她唇间逸出。

  先是叹息。

  「我哭不出来。」

  沉默,又一叹,嗓更细、更小、更苍茫了。

  「我是一个……没有眼泪的人。」

  没有眼泪?

  蒲牢对这几个字,似懂非懂。

  他一根肠子通到底,没弯没折,兄弟笑他脑袋不灵光,思考方式一直线,很难举一反三,长脑却不用脑,所以他直觉认定,她在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没眼泪?连我这种强大的龙子,被兄弟打断龙骨时,也会痛到颧两颗泪出来,那是无法自制的身体本能,你说你没有,骗谁呀?」

  「我确实没有,从出世开始,我就不曾哭过,既便父母遭难双亡,我没哭,相依为命的爷爷过世,我也没哭。」她起身,伫定他面前。

  坚定的眼神,没有半点迟疑,平静的面容,更不见扯谎的心虚。

  「怕,哭不出来,笑,哭不出来,伤心,也哭不出来。」恬淡的嗓如此续道。

  这么美丽的双眼,覆着水光,些些的亮,晶灿着、璀艳着。谁能知道,它竟淌不出泪水?

  「你是『未到痛时,泪不流』吧?不过是耐力比一般人类多些,对吧?」蒲牢依然不信,一心想试出虚实,两指微弯,做成镊子状,往她左颊一掐

  痛,就会哭,想忍,都忍受不住。

  他如此坚信。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下一句,他一定会接——只是未到断骨时。

  她这种嫩丫头,断骨不必,拧一把,包准她泪眼汪汪,哭着求饶!

  「好痛……」她皱起小脸,越想挣开他的手指,越是吃疼。

  「这样还不哭?」一成的力道了耶,再捏下去,粉嫩嫩、软绵绵的脸皮,就会受伤了。

  「真的好痛——」她伸手去捉他的手腕。要他放开她,无奈,全然不敌男人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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