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凡瞅着他,初见他卸下冰冷面具下的真实,她并不惧,倒像是透过他,看见以前的自己。
「可是,爷儿确定真是他们下的毒?」
玉衡之掀唇冷笑着。「那时在府里的,只有我爹娘和二娘、巽之和盛中……当然,记恩和知恩也在,问题是……你认为我娘会故意对我下毒,好让我爹动怒而赶走二房?」
「当然不可能,虎毒不食子,爷儿的娘亲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而对你下毒?」没有人会赌那么大。
「所以你说,除了二房,还有谁会对我下药?行凶之人必有动机,玉家这一代只有我和巽之两个子嗣,除去我,谁是最大的得益者,不必我说吧!」
「可又会蠢得自己动手,好让别人抓到把柄?」
「你不知道最危险的做法,有时候是最能避嫌的一种说词?」
「但……在爷儿满二十岁时,二娘不是把帐簿都交到你手上,从此不再插手玉府产业?」她并非片面地相信玉巽之的说法,而是这当中疑点重重,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是因为我拿出大印,逼她把帐簿全都交出。」他哼了声。「原来,你接近我,只是要我消弥对他们的仇恨?」
所以,她不是眼线,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不是的,二娘和二爷都没要我对你说什么,只是……爷儿,在你受伤之前,二娘和二爷真的待你不好吗?」
玉衡之别开眼,好一会才哑声说:「我只知道,他们背叛了我的信任……」
在他受伤之前,二娘待他如亲子,巽之更是敬重他,所以他才会不顾娘亲的警告,和二房走得极近,可事实证明……他们待他好,不过是要消除他的戒心,趁他不备予以痛击。
就因为他的天真,他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爷儿何不换个角度想呢?」
「你凭什么说这些?你不是我,没尝过我受的苦,你不能理解我被困在这破烂身子哪里都去不了的苦!」她曾经意气风发,纵马行遍天下,可是他却连自己的院落都踏不出去,不过是吹阵风,就得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况且,我不是出生就生病,我是遭人下毒,我是被迫沦落至此!」
这种命运,谁都不服气!」
「爷儿说的也有理。」她点点头,他反倒是一怔,搞不清楚她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可是呢,人生在世本来就充满考验,龙困浅滩,就等涨潮,总有转机的,等就爷儿的身体好了,可以到外头走动,再去看看这个世界,和你十三年前记忆中的,有没有一样。」
她从小到大身体不好,也曾经愤世嫉俗,觉得天对她好不公平,可是后来,她慢慢地适应,慢慢地放下,慢慢地面对,心平气和地接受。
因为她知道,受病魔折磨的虽然是她,可是焦心而无能无力的家人,受难程度并不亚于自己,所以她没有喊痛的权利,不能再令家人为她担忧。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有些震愕,不懂一个穷人家的女儿,怎能说出这长篇道理。
「其实,我也不知道二爷跟我说的,有几分真伪,但一切还是等你身体好了,再自行判断,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看穿他们真正的居心。」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多年的偏见想要在一夕之间改变,根本就不可能,她只能以退为进,省得再争论下去,惹他不快,对身体就更加不好了。
「你真认为我的身体会好转?」
十三年了,他被困在院落里已经十三年了,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一辈子只能被困在这里到老死。
练凡想也没想地说:「爷儿,你的病是后天造成的,一定有办法可以医治,你是有机会回到以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不像她,她是先天性基因疾病,根本无药可治。
「听你说得我都觉得自己快要好了。」他嗤笑着,讥刺她太天真。
就连他都早不对自己抱持希望了。
「那很好啊,生病时,心情保持轻松愉快,会好得更快喔。」她笑嘻嘻地看着他。「像我以往生病时,总是会唱着歌,唱着唱着,不怕了就好像也不痛了。」
「就你唱的那首怪歌?」
「没礼貌,什么怪歌,那是我们圣歌。」每当她吟唱时,总觉得已置身在生死之外,无所畏惧,而且她也确实见证了神迹。「我就是唱着那首歌,才会来到这里的。」
「怎么说?」
「呃……」她是不是话太多,把不该说的也说出口了?
第六章 主啊,我相公有点腹黑
「嗯?」
「就是……艾夫人喜欢我唱歌,所以才买下我。」她硬着头皮撒谎。
主啊,她撒谎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呀,总不能要她说,她是从遥远的未来来的吧?
「是吗?」
「是啊。」她有点心虚,但还是漾着笑跟他解释。「虽然你觉得那是首怪歌,可是歌词意境很好的,因为拥有主,让我无所畏惧,可以迎接任何挑战,因为我知道,主与我同在,陪伴我走过任何困境。」
「煮?煮什么?」
练凡不禁低笑,「不是煮东西的煮,是主要的主,我的主就跟菩萨佛陀是一样的。」
「你信奉的是什么邪教?咱们都阗王朝不是只允拜观音礼佛吗?」难道是他久未到外头走动,就连多了教派,都未曾听闻?
「才不是邪教呢。」她扁起嘴反驳。
玉衡之微扬起眉,「哎呀,生气了,原来你也是会生气的。」
「我……」
话未完,外头传来脚步声,她才惊觉自己还在为他擦澡,连忙将布巾一丢。
「赶紧穿上衣服吧,要是着凉,那就不好了。」
「你现在才想起我会着凉吗?」他懒得动,由着她在身旁瞎忙。
「对不起嘛,刚刚和你一说话,我就给忘了。」她一脸愧疚,同时拉起他的衣衫,刚系好绳结,徐知恩就领着丫鬟进门。
「爷儿,今天厨房多准备了一些菜。」他的嗓门就跟他兄长一样大,将木盘一搁,笑得一脸老实样。
「是该多准备一点,否则菜全都被她给吃光了。」玉衡之似笑非笑地说。
练凡闻言,羞得又臊红了脸。
这人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虽然剩下的饭菜进了她的肚子,可那也是他说吃不下,她觉得倒掉可惜才吃完的耶。
「你要去哪?」见她提起木桶,玉衡之凉声问着。
「我把水倒掉。」
「犯不着急着倒掉,先洗洗你的脸,脏。」
「又脏了?」练凡抚着脸,看向木桶里,发现水还很干净,正打算要拧起毛巾擦脸时,有人开口——
「少夫人的脸干净的很。」
练凡抬眼望去,笑露编贝。「小弥,你回来了。」说着把布巾一丢,走到她身旁,急声问:「你家里一切可好?」
「托少夫人的福,一切安好。」小弥一见她,心里发酸着。「我早回来了,没瞧见你,便问了冬儿她们,她们说你在照顾大爷,还说大爷待你很好……可是依我现在所见,根本就不是这样。」
她一回府就想找少夫人,但问徐总管,他也不回答她,后来问了小婉和冬儿,才得知少夫人在照顾大爷。
翠呜水榭主屋一向是府里的重地,没有徐总管的同意,她不敢擅闯,后来是小婉主动表示可以在送菜时让她一道同行。
「二娘的丫鬟?」玉衡之笑睇着她。「这是怎么着?眼里只有二娘是主子,没了我?」
「大爷吉祥,奴婢小弥如今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这会才来请安,还请大爷原谅。」小弥福了福身,礼数做足,才沉声道:「大爷既然留下少夫人照应,就该好生对待,怎能出言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