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哩马拜托,灵感有这么容易吓跑,那全世界的作家早就都变成头脑空空的白痴了!就算你要轻声细语,至少不要露出那么恶烂的表情好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有多花痴?」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怎样,但我知道我是你老板,我叫你洗笼子,你洗几个了?」
「马上去洗啦!」管呈弘嘀咕。「马的,只会奴役我,爱到昏头了,还不准别人讲……」
爱到昏头?他才没有,只是,光听她文文雅雅地说话,他心花怒放,但看她工作起来形同关禁闭,他心疼,她不能陪他吃饭,他好失望,却又无可奈何。
以前交女友是互相尊重,给彼此空间,他认为这是成年人应有的爱情表现,结果女友嫌他太冷淡,他觉得对方太缠人,最后落得分手。
这次,热情的是他,老是想着她,时时刻刻都想见到她,爱得太快,他不怕,只怕她不爱他。写稿真的忙到连出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连电话都不想跟他聊太久,她有多爱他?她真的爱他吗?他眼光一转,瞧着桌下纸箱,里头有他一大清早起来翻家中储藏室,找出来的录像带,是他童年时从电视录下的影集「天龙特攻队」。
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她这么喜欢这影集,他就想办法让她重温,等她交稿,约她来家里,先骗她要看电影,等片子一播放——赫,是她最爱的影集!她肯定感动到哭。
但是,他没播放的录放机,现在都用光盘了,谁还在用录像带?他上网拍搜寻,大多是放了几年的家庭自用机器,几乎每台都是故障待修,他不想买,要是修不好,白白花钱买废物。可是又该上哪去找新的?他想了想,找出车钥匙。「呈弘,我出门一下,有事打我手机。」
湛心伦很认真写稿,把一切杂事排开,但灵感失踪,整个下午她写写删删,找不到方向,开始急躁。
她卡稿伤神,弟弟却打电动打得不亦乐乎,有了母亲和姐姐的支持,他现在整天坦荡荡地打电动,看电玩杂志,游戏音效轰轰响,她只得戴起耳机,隔绝干扰。
到了傍晚,母亲不在,弟弟嚷着饿了,要她煮晚餐。
「你自己煮好吗?我要工作。」整个下午写不到一千字,她满脑子飞来飞去的句子,没一句值得写下来。
「我也要工作啊!」湛建宇理直气壮。
湛心伦眉角抽搐。不行,不可以心理不平衡,弟弟不是在玩游戏,是在工作,她要尊重。
但她没心情煮饭,抽了张纸钞给弟弟。
「你自己去买。」
「你去买好不好?我跟朋友约好要出团,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们要去一个很难的任务,里面可以打到一把武器,我朋友有人用一千元买耶!只要我打到这把刀,马上赚一千元……」
「你打到几个宝物了?」
「一个都没有。」湛建宇讪讪道:「我之前都要上班,才刚开始玩几天,而且我计算机很烂,画面破破的,很难练功,隔壁的阿桑她们打麻将又很吵,一直干扰我——」
「好,我去买,你要吃什么?」没力听弟弟抱怨,她只想赶快搞定晚餐,赶快继续写稿。
她骑脚踏车出门,天气热,风吹来都是闷闷的暖,没什么胃口。弟弟想吃面,买凉面好了,在管牧东的兽医院附近有家不错的面店,她慢慢骑过去。
不知管牧东现在在做什么?也该吃晚餐了吧?她骑到面店,跟店家买了两份外带的凉面,拿出手机拨给管牧东。
「嗨,你在哪里?」
「呃……当然在医院里啊。」
「还在忙啊?」她没察觉他语气古怪,他的医院离面店只有两个街口,她可以走过去。既然出来了,索性给他个惊喜,陪他吃顿饭。
主意打定,她将脚踏车上锁,漫步往他的医院走去。
「还好,今天比较闲。你呢?稿子写得怎样?」
「还好。」卡稿已经在她胸中堆满沉重的大石头,他这一问又加一块。她不想谈稿子。「要不要一起吃晚餐?我可以休息几分钟。」
「呃,我很想跟你吃晚餐,可是我正在忙,有一只狗受伤,刚送来医院,我要帮它动手术。」
「很严重吗?」她脚步不停,兽医院已遥遥在望。
「后腿骨折,它的主人是一对夫妻,把它送来以后,那位太太还担心得一直哭。」
「嗯,难免的,心爱的狗儿受伤了,都会很难过——」绿灯了,她踏过斑马线,来到兽医院外头,隔着透明玻璃窗,看见管呈弘在玩计算机游戏,医院里别无他人。
哪有受伤的狗?哪有哭泣的夫妻?连兽医本人都不在。
她脑中瞬间空白,闪过多年前的相似画面——那天,她临时起意去男友的研究室,路上打手机给他,他说人在研究室,她到了却不见他人影,一查问,才知道男友其实背着她和学妹往来很久了……
「是啊,哭得好惨,她老公也哭了。」
他也欺骗她……一股寒意窜过湛心伦全身,她胸口刺痛,口气异常冷静。「他们还在哭?」要揭穿他吗?他会是什么反应?「是啊,我叫我弟安慰他们,好让我专心动手术,没那么严重的,骨折又不是不治之症。」他语气无奈,好像真有一条受伤的狗等他治疗,态度就像她前男友欺瞒她那时同样镇定,她听得心寒,要不是亲眼看见,她真的相信。
「管医师……你的兽医院有分院吗?」
他笑了。「哪有啊?我事业没做那么大。」
「所以你是在我每次带枸杞来看的这间医院里,问题是,我现在就在医院外面,我没看到你。」
一阵尴尬沉默,她几乎可以听见他流冷汗的声音。她握紧手机,轻轻颤抖,他怎么不辩解?难道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秘密吗?「其实我……我出诊,人不在医院里。」
那就要叫狗吠两声来听听,或者叫那对哭泣的夫妻来听电话。她不知为何忍住了这两句话。「怎么不是他们带狗来医院看病?」
「呃,他们不方便开车。」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你人在外面?」
「因为……狗的伤势满重的,我很急,一时讲错了。心伦,我现在没办法跟你多说,你先进去医院等我,我很快回去,我们再去吃晚餐……」
「不必了,我还是回家写稿,我弟也还在等我买晚餐回去。」不等他回答,她切掉通话。
他的解释听起来挺合理,也许真有那对夫妇,为了心爱的狗儿请他出诊,也许,这些都是他捏造的谎话,也许,凌晨那条呕吐的狗,也是他的杜撰。她被人用这招骗过,再上当,就是她太蠢,不知记取教训……
可是,她跟他相处过,他眼光坦率磊落,不像会耍心计骗人,也许他只是有难言之隐……究竟有什么事不能对她说?夜风闷热,她却觉得手心冰冷,风吹得她有点反胃,此时手机响了。
她以为是他,却是编辑。胸口沉重的感觉又重了几分,哪有时间去烦恼这些?工作优先,稿子交不出来,她和编辑麻烦就大了……
她忍着不舒服的反胃感,转头往面店走去牵脚踏车。
被挂电话,管牧东第一个反应是打回去,可是他能有别的解释吗?他能老实说他在做什么吗?他是利用晚餐时间,跑到家电行想买台录放机,连跑三家都买不到,到了第四家,老板说要进仓库找,然后她打电话来,他想给她惊喜,怎能说他来买录放机?他编个理由想蒙混过去,哪知她会去他的医院,被当场踢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