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你对我,就像是我对底下人一样,半点情分皆无,可那是因为他们是我花钱请来的,我当然没道理对他们好,而你待其他人好,却唯独面对我会凶巴巴的,那就代表你看不起我!」
戴银儿呆呆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少根筋的活宝,没想到他脑中的小剧场竟然已经演到这种被害妄想症的情节。
「金王八,你给我听好,在外,我代表你金家的门面,你认为我可以随便使性子,让人家在背后说你金家是非吗?」
金秀外没料到她的行为背后竟还有这层顾思,不禁再问:「所以,你在我面前展露真性情,那是因为你把我当自己人?」他有那么一点的期待。
「不,那是因为我不在乎你怎么看待我。」
从天堂摔到地狱,大概就是这种滋味吧……金秀外脸色乍青还白,最终无力地抹了抹脸,开始庆幸自己没说喜欢她,不然这下子……不,就算没说出口,他也觉得自己好悲哀。
难得喜欢上人,竟落得这种结果。
「不过,又也许是因为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扮演另一个人。」
如果说掉落山谷令人万念俱灰,那么此刻他就像听到有人正在呼唤自己,那般令人雀跃又充满希望。
「可是,我希望你可以改变一下自己的做法,不要赶尽杀绝,否则我真的会瞧不起你。」对于他逼良为娼的做法,她完全无法接受。
「一句话,你说了算。」金秀外豪气万千地允诺。
戴银儿有些意外他居然接受得这么快。「你不要在我面前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她狐疑道。
「那你常常跟在我身边,不就知道了?」
「……就说你喜欢我还不承认。」啧,她都想替他脸红了。
「哪有?」脱口而出的瞬间,金秀外突然很想掐死自己。
顺势承认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为什么他就是要嘴硬?
「算了。」他如果打死不承认,她也没兴趣逼供,他开心就好。
戴银儿蹲下身,收拾着满地的帐簿。
金秀外见状,也赶紧动手一一拾起,但还未捡妥,外头便有人唤着,「爷儿,许家大少爷来访。」
金秀外不禁暗骂今天真是诸事不宜,不然为什么老是有人要来打扰?明明现在气氛正好,让他多待一下是会怎样?
「快去吧,不是有人找你?」戴银儿推着他。
「你一定要推我吗?」
「别让人家等,这是基本礼仪。」
「那家伙要是懂礼,要拜访前就该先差人告诉我一声。」
「所以说,人家既然会这么急,就是有急事,快去快去。」她催促着。
金秀外啧了声。「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你以为我能很快就把这堆东西给看完吗?」她指着地上的小山和桌上的小山。
「我去去就来。」他将帐簿搬到桌上,立即朝外走去。
「嗯。」她轻声应的,坐在桌后,俏颜才慢半拍地红了起来,企图把脸藏在帐簿里。
她掩饰得很好吧,那笨蛋应该不会看穿才对。
虽然她刚刚一直表现得满不在乎,可天晓得她紧张得心慌意乱,只能说两人之间的差距,只在于社会历练,她比较懂得怎么掩饰表情,不形于色。
可是,表情骗得了人,心却是诚实的。
这个欠教训的嫩草少爷,如果真是个混蛋就好了,偏偏他的坏不是真正的坏,让她想找个理由讨厌他,都满难的。
用力地叹了口气,正要坐直身,却不慎扫落桌面的帐簿,她赶忙弯腰拾起,一看,正是米粮的帐簿。
她翻看着,翻到最后一页,却见上头记载着,支出和锦米三百石到楚家酿酒厂,帐款尚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教她多看两眼,其实是因为她有印象前面有注明上缴三百石锦和米给大内,问题是就帐簿所记录的,今年买入的锦和米,也不过三百石而已。
已经没有锦和米,可大内要的锦和米,是四月要的……而这三百石的锦和米是昨天支出的,他的朋友里有个叫楚四的……戴银儿沉吟着,决定确定一下这件事。
离开帐房,不过才走了一小段路,便听到有阵阵低语。
她朝声源望去,瞧见有人蹲在仓库前闲聊着,几句话语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真不知道老板在想什么,居然让娘们走进帐房里。」
「依我看,根本是在找咱们的麻烦。」
「可不是吗?肯定是老板想出来整咱们的法子,否则放眼崆峒城,有哪个商家会让娘们进帐房的?」
「管他的,我就不信那娘们看得出什么名堂!」
戴银儿越听,越惊诧。
虽然上次为了金老夫人的寿宴重金请出富阳楼大厨时,她就感觉到这个时代男尊女卑的状况。
但今天感触更深,竟连一般的伙计都能这般瞧不起她,如果她顶的不是金少夫人的头衔,那岂不是被打压在地了?
忖着,她放轻脚步绕道,没想到迎面,就瞧见金秀外和两三个友人在凉亭里喝茶闲聊。
不过,声响似乎有些大,不像闲聊,像是争吵。
她不由得放轻脚步,突然觉得今天像是在作贼,走到哪都必须放轻脚步,免得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秀外,这太不像你了,竟然把你家那婆娘带出来抛头露面,我记得你说过你很讨厌你妻子的,怎么现在转性了?」
「人总是会变的。」金秀外笑眯眼。「以往讨厌的,现在偏就是顺眼了。」
「就算是这样,女人摆在家里就好。」
「我有什么办法?我奶奶发话要她管帐。」把奶奶搬出来,比较不灭自己的威风,可事实上,他是喜欢她伴在身旁的,不过另一方面又不喜欢别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那也不成,摆在家里,天晓得改天又得罪了谁。」其中一人往他肩头一搁。「我听焦一说了,你家那婆娘很呛辣,而你就在场却压根没制止,让焦爷他们丢尽颜面,焦一放话说从此不和你往来了。」
「不往来就不往来!谁希罕。」金秀外啐了声。「他算哪根葱,敢得罪我娘子就是得罪我,搞清楚!」
几个朋友听了,莫不震诧地看着他,就连戴银儿也受宠若惊得很。
没想到这株嫩草,真愿意采信她的说法……既然这样,他昨天是在凶什么?
「秀外,这样不好吧,咱们做生意是要结缘不是要结怨,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得罪拜把兄弟?」有人劝着。
「我已经决定了,谁来说都一样。」金秀外态度很强硬地说。
原本想当和事佬的几个友人顿觉他有些对上道,颇有微词时,一道娇软的嗓音响起。
「相公。」
金秀外心头颤了下,庆幸自己是坐着的,否则真会被这嗓音给催软了腿。
一回头,就见戴银儿袅袅婷婷走来,体态婀娜多姿,笑容可掬。
他的友人莫不看直了眼,并不是她特别的娇艳,而是那温柔婉约的模样正是每个男人梦想中的解语花。
「你过来做什么?」他恼道。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她藏起来。
「相公,帐簿有点问题我看不懂。」她装淘气地微吐着舌。
金秀外心旌动摇了下,暗骂了声妖精之后,赶紧用自己的身形将她挡住,半点俏模样都不与人分享。
「真是的,亏奶奶还夸你聪明,这也看不懂?」啐了声,确定她不会在人前发飙,不免耍点小威风,但一见到她纤指点在送到楚家酒厂的三百石锦和米时,他先是一愣,再见她笑眯眼,没来由地从脚底板冷到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