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郑氏心疼又爱怜地看着女儿,她多么希望原治之能成为一个深情且坚守如一的好女婿啊。
就在这时,小丫鬟隔着门帘轻声禀报:「夫人,原公子求见。」
费郑氏怔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女儿沉睡中略带疲惫与忧伤的脸,不由得笑起来,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笑道:「他倒来得快,看来是真正在乎你的。我的傻闺女,你还是有点傻福气的。」
原治之在堂屋向费郑氏跪拜行了大礼。
费郑氏一如既往,神色淡淡的。让他起身便道:「你能来,就证明了你的心意,有这份心就好。」
原治之垂首恭听,他和费明兰一样,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平素看似柔弱无依的妇人,或许有着比谁都明净的一双眼,看得清楚所有的世事人情和虚伪假面。
这样一想,原治之就有点儿害怕,同时庆幸自己赶来请罪真是来对了,如果再晚来一步,得罪了自己这位真正深藏不露的丈母娘,搞不好到手的娘子都要飞走了。
现在原治之才惊觉,面对费郑氏,他居然比面对皇帝玄昱的压力还大。
随即他就恍悟了,费忠贵那么能干有才的一个大商人,怎么会全心全意迷恋一个真正柔弱无能的花瓶美人呢?费郑氏必然是有莫独特魅力,才能计他多年如一日地爱着她、护着她。
希望自家娘子不要像丈母娘这样深藏不露才好呀。
原治之暗暗擦了擦冷汗。
费郑氏微笑着瞥了他一眼,道:「兰儿在里面,你且去看看她吧。」
反正有她这位岳母大人在外间坐镇,也不怕这对小儿女有什么苟且,何况他们都是那么懂事的好孩子呢。
原治之并没有急着进入内室,反而向着费郑氏郑重道:「容香的事,实非得己,但小婿会尽快处理好的,必不会妻负了令嫒,更不会让她伤心难过的。」
费郑氏随意点了点头。
这种事,发再狠的誓言,说再漂亮的好话也没用,拿出行动来才比什么都强。
当年,悔是直到费忠贵把小妾远嫁了,费郑氏心头的刺才勉强摘去。否则任凭那刺在眼前晃荡,就算再豁达的女人也免不了心火旺盛,脾气暴躁。
***
原治之撩起帘子,齿履轻轻地走进内室。
已是午后,外面又有些阴天,光线略显得暗淡,但是却更加衬托出费明兰清秀中略显苍白的睡颜。
她侧身躺在绣榻上,一只手放在脸侧,一只手却按在了心口,似乎那里正隐隐难受,而莹白如玉的秀美脸蛋上,泪痕尚未干。
原治之的脚步一顿,心如针刺。
这一刻,他恨死了皇权的专制与霸道,皇族之人就可以随意践踏戏弄别人的感情了吗?他们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普通百姓陷于水火之中。
皇家之人,可以共宏图霸业不可共琐碎平生。
待到天下一统,还是早早抽身而退吧!与他的娘子一起做个简单的地主富家翁和富家婆,守着几亩兰花草,或许会活得更轻松快活吧?
原治之静静走到绣榻前,坐到了榻前的绣凳上,轻轻握住了费明兰放在心口的那只手,转而放到了自己心口。
他静静地凝视着费明兰的睡颜,看着她如名兰一般清秀的容颜,觉得原本浮躁难安的心,奇迹般她平静了下来。
他想,他的后半生有如此一位够让他静心的女子相伴,会很幸福吧?
自从发现自己的身世,明白了自己是庶子之后,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他不以自己是庶子出身而自卑,但是他为隐藏在「庶子」二字背后的恩怨纠缠而烦躁。
太夫人理直气壮,原郑氏委屈怨愤,原北顾茫然无措,他们各有各的立场,可是造成如今情势的,不就是他们吗?
当年只要有一个人立场坚定,手段果断老辣,提早处置好了待妾与庶子的问题,处置好与后宫太后的问题,又哪里会出现如今的局面?哪怕他会因此而不出生,见不到这个万分精采,但也同样残酷的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
嫡妻侍妾,嫡子庶子,并非字面上的尊贵卑贱之别,还有更深意义上的各种利益争夺与纠缠,这才是他厌烦的。
再善良的人,再美好的人,一旦出现愤怒与仇恨等种种负面情绪,也会渐渐变得面目丑陋吧?再深的感情也会变得面目全非吧?
当年他父亲爱过嫡妻郑氏吗?爱过他的生母荷音吗?就算他都爱过,可他又真正珍惜了谁?爱护了谁?
原治之对嫡母其实是存了感恩之心的,对三个嫡出兄弟也有手足之情,对小四原平之更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虽然他迫于各种形式离开了原府,但他心里并不会疏远了他们,而且他日后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孝顺父母长辈,友爱兄弟手足。
他只是厌倦了大宅门早的那种种阴私之事。
就算现在,父亲的几个待妾依然时不时地会给嫡母找点麻烦与不快吧?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内宅里的女人一多,再好的家教也不管用,总会生出各种是非。
这样的大宅门,让他不耐烦,也让他郁闷不堪。
原夫人郑氏说的不错,他想挣脱那个豪华的牢笼,他想展翅翱翔蓝天,他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发誓,自己宁愿不要儿子,宁愿绝嗣,也不会生见鬼的庶子!
「兰儿,日后为了咱们九泉之下能得到一碗供饭吃,你以后可要努力多生几个儿子呀。」他把费明兰的手举到自己,嘴边,亲了亲,喃喃低语。
第10章(1)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景国皇后薛珍诞下皇帝玄昱的嫡长子。
玄昱当时正在御书房里和原治之讨论着事情,听到太监来报喜讯时,眉头皱了一下,嘴角虽然上扬,笑意却未见眼底。
他用手指敲了敲龙案,同道:「孩子状况如何?」
报喜太监也没有应有的喜悦,反而胆战心惊地磕头道:「奴婢远远看了一眼,皇子殿下有些瘦小,哭声也弱,但稳破和太医都说除了有点先天体弱,其余一切都好,慢慢调养就会健康无恙。」
玄昱「嗯」了一声。
原治之在一边静默听着,莫实他明白皇帝会如此担心这孩子的状况,是因为那毕竟是亲兄妹乱伦诞下的孽子。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倒楣,为什么几个月在外奔波,为了军资四处联络富商,好不容易回宫述职一回,就偏偏遇到这种「借腹生子」的事发当场。
当初皇宫内传出乐阳公主出家,恰巧薛皇后又发现怀孕二月有余时,原治之就已经明白了玄昱的安排——他要将乐阳所生的孽子变成皇后的嫡子!
原治之为可怜的薛皇后感到悲哀,汉可是她名义上的头生子,如若是个女儿还好说,如若是个儿子,那就是景国皇室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是将来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继承大业的人选。
那以后若薛皇后真下生了儿子怎么办?最起码在名分上就落了后,吃了亏。
玄昱纵容乐阳到如此地步,连原治之感到吃惊,他无法理解玄昱在想什么,就算再荒唐,玄昱也不会真的想让这个乱伦孽子日后继承大统吧?
这太荒谬了!
玄昱虽然一向喜好美色,却从来不会为美色误国,这次是怎么回事?
可是很快,又来了一名报信太监,汉名小太监更加惶恐,脸色苍白如纸,跪地磕头道:「陛下,元真殿下……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