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原治之的婚事,虽然经历重重波折,但从一开始提,到最后议定,都是由费明德出面,而忽略了她的母亲。
她想和自己的母亲商量,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说了会不会让她伤心,以为自己和明蕙一样,父亲才刚过世孝早就迫不急待她想嫁人了,实在是大不孝。
发觉女儿的不安,费郑氏拍了拍她的车背,道:「原公子的事,你都己经向我交代了仔细,我不会怪你的。母亲比你更盼望你能嫁个好男人。」
「娘。」费明兰的眼一红,忍不住侧身歪倒进母亲的怀里。
费郑氏清瘦的手指抚摸着女儿乌黑的秀发,慢慢的,轻柔的,她的目光似乎穿敲了时空,又回到了女儿幼时,她那时候也像这样爱依赖在自己,怀里,不乐意让奶娘抱。
可是女儿越大,性子越要强,就越不爱和母亲亲近了。
最后,竟然连终身大事都没有和她提前商暑。
费郑氏既有点难过,又有点羞愧,如果不是她素来不理俗事,让女儿以为她没有半点能力,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吧?
「你爹很厉害,把你们都教养得很好,明德和你都能独当一面了,你爹泉下有知也会瞑目了。」
「娘……」费明兰最怕母亲时时刻刻都记挂着父亲,这样她什么时候才能从悲伤中走出来呢?
「别担心,我没事的。不看着乖女儿出嫁,过上好日子,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费郑氏安抚着担惊受怕的女儿,歉意更深,「娘今天就是特意来告诉你,既然你己经认定了原公子,就好好待他,好好过下去吧!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磨难,都要咬紧牙关挺过去,女人遇到一个好男人太难了,一个肯为然如此牺牲的男人,值得你为他忍下所有委屈了。」
费明兰越听越迷惘,问道:「娘,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费郑氏叹了口气,「你哥没有对你说吧?原治之觐见皇帝之后,立即就被指了一名侧室。」
「什么?!」费明兰惊得霍然站了起来。
第9章(1)
玄昱此举是故意的。
他自从当了皇帝,还从来没被人驳斥过,更别提抗旨不遵了。
原治之的行为,实在是让他大感没面子,再加上因为乐阳的事让他在原治之面前加倍丢脸,他就想看看原治之和费明兰这对「情深意重」的佳侣,是不是真的能禁受得住各种考验与打击。
指封一名侧室,不过是以前盈袖之事的重演,以前的盈袖只是被随意送出,为奴婢还是为待妾,随原治之的选择。
但是这次被指封的侧室容香,却是一名七品官员家的庶女,是要正经纳进家门,占据名分的。
容香原本被父亲送进后宫做女官,因聪慧伶俐被玄昱选中做了棋子,但同样是棋子,她的级别要比盈袖高许多。
也就是说,原治之推拒不得。
原治之可以推拒乐阳公主的指婚,却不能拒绝容香,除非他不想跟着玄昱混了。
当然,在他知道并掌握了玄昱如此多的机密事情之后,如果还想退出,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原治之在心底暗自痛骂玄昱真是混蛋,就是看不得臣子一点好,看见别人恩爱情重他就小心眼,各种羡慕嫉妒的嘴脸可真难看。
可是表面上他还得必恭必敬地谨遵圣旨,乖乖一抬小轿子把容香抬进了他临时租赁的家门。
至于圆房与否,那是他的隐私了,皇帝总不会无聊到连这种事也要过问吧?
在返回余姚县之后,费明德才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不由得大为恼恨,虽然原治之很快传来消息,允诺会处理好容香之事,但费明德终归是心情大不好,又怕妹妹知道了伤心,就选择了先告诉嫡母,由费郑氏再来规劝女儿。
费明兰怔怔地看着母亲,呆呆地站在母亲跟前,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得失去了神智。
就算得知原治之得罪了皇帝和公主,被原府逐出家门,从此可能一无所有,费明兰都没有如此受打击过。
费郑氏看着女儿一副傻了的模样,大为心疼,急忙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柔声道:「兰儿?兰儿?你莫要惊慌。圣旨难违,原公子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旨不遵吧?再说一个侧室又碍不了你什么事的,关键还是原公子的心里看重你就好。」
费明兰恍惚了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可是她的脑子依然一片麻木,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刚刚还沉浸在思念情郎的甜蜜中,体会着那种「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的缠绵,怎么料到转眼就变成了足以让她「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的窒息?
费郑氏低低叹了口气,挽住女儿的手,有点惆帐地看着她,「傻闺女,你就没想过但凡有点本事的男人,就很难只守着一个女人吗?不管是他主动的,还是被别人硬塞的,这样的男人,总会有太多的女人想巴结。」
费明兰皱了皱眉,才语音干涩地同道:「可是我们都还没有成亲,他就……」
「原公子的情况特殊,皇命难违。你如果够聪明,偶尔可以吃点醋、可以闹小脾气,但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而与他感情生变,还要更加体贴,否则反而会把他越推越远,让他与你离心离德。」
费郑氏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回想到了自己当年的情景。
「男人啊,不管多厉害还是多蠢笨,都是需要哄的,跟孩子似的,你跟他闹跟他撒娇都没关系,却不能真正板起脸色、」
「娘……」费明兰的声音悲哀至极,「这世上真的就没有『-生一代一双人』的伴侣吗?」
费郑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把她的手捏在自己双手中安抚,「有的吧,只是太少见了。也有那种贫穷夫妻连自己和儿女都养不活,又哪里有条件去花天酒地,也就只能一双原配夫妻眇吵闹闹相伴终老了,但是日子也过得不如意,为食衣住行操劳也能愁白头发。可是富裕权贵之家呢,不愁吃穿花用了,男人也就有了闲暇心思琢磨风花零月,真正相守如一的夫妻,就比沙里淘金还难寻了。」
费明兰慢慢地软倒在母亲的肩头,目光沉郁而迷惘。
良久,她才问:「当年,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费郑氏呵呵一笑,倒是一派看开的坦然了。
「那时候也是难受得要死要活的,可是碍于婆婆整天死死盯着,又不能做出难受的样子,对待妾室还要笑脸安抚,晚上还要把丈夫往小妾的房里赶,真是往心窝子里刺刀子,而且这刀子还无论如何都不能拔掉。」
费郑氏的笑脸渐渐淡下来。
「你爹爹也是个难得的好人,他是真的一心一意对我,可是娘的命不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他宁愿绝嗣,我又怎么能接受?人总不能太自私。就算是为了还他的一腔真情吧,总不能真让他死后连个扫慕祭奠的人都没有。」
费明兰忍不住滴下泪来,搂住母亲的细腰,低声呢喃道:「娘,为什么女人的命运就这么苦呢?」
「是啊,对于女人来说,幸福是多么奢侈的事,需要太多太多的苛刻条件了。」费郑氏低头一笑,又道:「做姑娘时,如果家庭富裕权贵,大概还可以做一段时间的千金娇小姐,这大概是一生里最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了。可是对于女人来说,人生最重要的还是嫁人,这等于二次投胎,甚至比第一次投胎还重要。如果嫁个好男人,后半生的幸福就有了一半保障。可是这还不够,如果遇到恶公婆,也有可能被逼迫到死路:有了好丈夫好公婆还不够,如果然总是生不了儿子,就要担上「无子」的罪名,仅是流言蜚语就能压得你抬不起头来。这不是爱情坚贞不坚贞的问题了,人总是活在各种社会关系中,离不开人情来往,避不开蜚短流长,只要你有一点点达不到标准,幸福就会被划开一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