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睡一下好了。」他又躺回去。
她好气又好笑。「你儿子可不像你这么会赖床。」
「偶尔赖一下床也不错。」李照祺也想当一下小孩子。
看他真的不起来,童海霏换好衣服,就出去跟儿子说,要他叫爸爸起床。
「爸爸,起床!」小小的身子整个扑向父亲。
李照祺惨叫一声。「爸爸的骨头要断了……」
「爸爸为什么没穿裤子?」司祺的话让躲在门缝里偷看的童海霏喷笑出来。
听儿子这么说,李照祺不禁一脸困窘,假装在找东西。「咦?爸爸的裤子怎么会不见了?」
「我来帮爸爸找……」
童海霏悄悄地关上房门,笑意晏晏去为家人准备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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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2)
过了一个晚上,早上不到十点半,童海霏再次站在李家大门外,握住儿子的手心还是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冷。
司祺安抚着母亲。「妈妈不要怕。」
「我们要一起保护妈妈。」李照祺按了门铃,对儿子这么说。
「嗯。」他用力点着小脑袋。
很快地,家里的欧巴桑来开了门。
「我爸妈还没起来吗?」没在客厅见到父母的身影,李照祺随口问道。
欧巴桑看着他,又看看童海霏。「他们在房里跟维晴说话。」因为她在李家待了很多年,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所以都直呼名字。
「维晴来了?」李照祺不免惊愕,是因为在花莲工作的堂妹上来台北,所以父母才把童海霏叫到家里来吗?
童海霏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彷佛在问「维晴」是谁。
「维晴是我堂妹,也就是……我叔叔唯一的女儿。」李照祺才这么介绍,果然就见她的脸色渐渐泛白了。
「是你叔叔……的女儿?」童海霏口中轻喃,想到那个因为父亲跳楼自杀、母亲又离婚改嫁,没有父母陪伴长大的小女孩,她有着很深的愧疚,想不到会有见面的一天。
李照祺当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先进去看看……」
他才这么说,就听到脚步声进了客厅,童海霏本能地屏住气息。
「都来了!」李父冷淡地瞥了童海霏一眼才说。
她忙不迭地唤道:「伯父、伯母。」
李母听见了,冷冷地「嗯」了一声,接着热络地朝孙子招手。「司祺,快过来奶奶这里。」
司祺仰头瞥了下母亲,这才走向奶奶。
而童海霏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望向跟在两老身后的李维晴,她的年纪很轻,差不多二十二岁左右,绑着可爱的马尾,穿着也十分简单轻便,看起来应该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
「堂哥!」李维晴先叫了人。
李照祺脑子不断地想着该如何应付眼前这个场面,才不会有冲突发生。「什么时候上来台北的?你不是在民宿工作,不用上班吗?」
「我跟老板请了长假,已经上来台北半个月了。」她瞥向站在堂哥身旁的女人和小男孩,小巧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堂哥不跟我介绍一下?」
他深吸了口气说:「维晴,她是海霏,还有我的儿子司祺……海霏是……」
「是那位童先生……我没有办法称呼他继父,是他的女儿对不对?」李维晴脸上没有太多愤恨,眼角的笑意反倒像是在嘲笑紧张兮兮的堂哥。「我刚刚才听大伯父和大伯母说你们会过来,一直很想见见她……」
说着,李维晴率先上前两步,觑见了童海霏眼底的不安和歉疚,于是主动伸出手来。「你好。」
「你好。」童海霏眼圈倏地红了,也握住她的。
「其实我们才是最无辜的,你说对不对?」李维晴真诚的话语和态度,彷佛在一瞬间解开了童海霏心中的枷锁。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让童海霏不禁流下泪来。「谢谢你。」
可是这句话却不是李父想听的。
「维晴,她可是那个男人的女儿,至少也要骂个几句。」他不满地低斥向来视如己出的侄女。
李照祺在堂妹开口之前,已经先出声了。「爸,今天要海霏到家里来,如果只是想让维晴出气的话,那么我们要回去了。」
「我话都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李父怒瞪儿子一眼,然后又瞪向儿子身旁的年轻女人。「今天要你来没别的事,只是想告诉你,我和照祺的妈妈再怎么否认,司祺身上还是有一半流的是我们李家的血,所以我们答应让他姓李,司祺以后就住在这里,不过……我绝对不会答应让你们在一起的。」
童海霏脸色一片惨白。「请伯父原谅,我也不会答应让司祺住在这里……」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把儿子夺走。
「让我来!」李照祺轻声制止她,镜片后的眼神闪动着严肃果断的光芒。「爸、妈,司祺是我的亲生骨肉,不管他是姓李还是姓童,都是我儿子,我不会让你们把他从儿子的妈妈手中抢走的。」
李母见丈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连忙劝着儿子。「照祺,你爸爸这么做已经够容忍了……」
「妈,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接受这种容忍……」说着,李照祺便朝儿子伸出手掌。「司祺,过来,我们回家!」
司祺毫不犹豫地奔向父母。
「堂哥!」李维晴见他们一家三口真的作势要离开,再不出面缓颊不行。「你们先坐下来好吗?等我把话说完,要走再走。」
看着比自己小了将近八岁的堂妹,李照祺从她眼中看到恳求,对这个小妹妹,总是多了分怜惜,无法拒绝。
「海霏?」他偏头徵询意见。
童海霏也因为是李维晴开的口,便点头答应了。
「哼!你跟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李父对侄女又是一阵斥责。「不要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是谁害的?」
「虽然当时我才读国小,不过还记得一清二楚,所以我也是最有资格说话的人不是吗?」李维晴唇畔的笑意敛去了一半。「刚才我并没有老实的告诉大伯父和大伯母,这趟上来台北是为了什么;大概半个多月前,童先生打了通电话给我,说我妈三年前得了癌症,一直在做化疗,不过都没有用,医生已经宣告她只剩下几个月可以活了,希望我来见见她。」
李父大吼一声。「那种女人死了就死了,还去看她干什么?」
「原本去看她只是想要个理由,为什么她不要我爸爸,一定要离婚,只是想听我妈解释,不想等她真的过世了,什么答案也要不到。」她年轻的脸庞透着一抹成熟。「所以我去了,可是什么都还没问,只是在一旁看着,我看到童先生怎么细心地帮我妈擦澡、换尿布,当她吃不下东西,在闹脾气的时候,又怎么哄她吃饭,每天还很有耐心地陪她说话聊天,早晚也用轮椅推她出去散步……」
李维晴思索着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路历程。
「一直以来,我都不认为我妈和那位童先生的感情会有多深厚,说不定只是一时激情,可是这半个月来我亲眼看到了,如果不是真心的,没有人会像他那样毫无怨言地照顾病人,那个时候我才相信他们确实是相爱的……」
「那又怎么样?你就不恨他们了吗?」李父很不谅解地质问。
她摇了摇头。「我心里还是恨的,恨爸爸这么脆弱、这么禁不起打击,居然会跳楼自杀,就算跟妈妈离婚了,他还有我不是吗?更恨妈妈为了跟别的男人走,宁可不要自己生的女儿……这些年来,这个恨一直放在我心里,一点都不快乐,直到这趟上来台北,我想通了,也决定要放下它,因为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做决定。爸爸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么他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妈选择背叛丈夫和婚姻,就必须一辈子承受内心的谴责,直到走的那一天,那是她该付出的代价;而我选择原谅,不要再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