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修之只能干瞪眼,良久,才叹了一声,在原齐之对面坐下,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其实除了你所说的这些原因之外,还因为苏家姑娘吧?」
原齐之讪笑两声,「大哥,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原修之笑了笑。确实,当初他强势硬娶了一位离异的女子,遭到了家里几乎所有人的反对。
如今二弟能对他的冲喜小妾情深意重,也算补偿了人家清白姑娘受了原府的仗势欺人、由妻变妾的委屈。
情深意重总比寡情薄幸强,有了苏家姑娘做原齐之的弱点,皇帝用起他来也会更放心。
原修之想了想,或许这样也不错。
少年皇帝玄昱,心够狠手够辣,和太后争权,处决了太后为他安排的皇后,自己立了新皇后薛珍,薛家也是景国大世家,与原家一起住在乌衣巷,占了乌衣巷的一半。
而这个薛珍,就是原修之的妻子,云青萝的姨表妹。
贵族世家,各种姻亲向来就是错综复杂。
玄昱夺了原来的世家贵族何家的兵权,转而提拔了薛家,薛珍的父亲薛慎已经官升太尉,掌管景国总兵权,这是皇帝在培养自己的嫡系。
原家兄弟也是玄昱的嫡系。
但是皇帝用人,讲究制衡之道。他要提拔原齐之在前线拚战,给予他兵权,就必须在后方有更大的兵权能制衡他才行。
原修之于是说:「如果你不娶袁丽华,皇上就要纳宜之入宫做贵妃,然后让你以便宜国舅的身分去接收袁系兵马。」
「什么?」原齐之这下是真的惊了,豁然站起,怒道:「岂有此理!他到底想做什么?」
原修之同样不快,「皇上自有他的打算吧。」
皇帝提拔薛家,但又不能让薛家一家外戚独大;要重用原家兄弟,便又想纳原家女儿入宫做筹码,顺便让原家和薛家势力制衡。
原修之其实比原齐之更生气,他自己还替皇上养着皇上的私生子呢!现在皇上又要纳他妹妹入宫,把他们原家人当什么了?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原齐之剑眉紧锁,谁都知道后宫的水有多深,好好的清白女儿送进去。
他怎么舍得自己妹妹去受苦受罪!他们原府又不是没有男人可以撑起一片天,又不需要卖女求荣!
他怒道:「好吧,我娶。我娶袁丽华。你警告皇上,让他趁早打消对宜之的非分之想!」
第9章(1)
原齐之的大婚之日来得突兀且匆忙,让苏抹微有些猝不及防,震惊太大,甚至来不及感伤。
七月七日乞巧节,就是原齐之与袁丽华的大婚日。
苏抹微听和宁说,原齐之与袁丽华本来是打算在原齐之二十岁的生日之后完婚,原齐之比袁丽华大四岁,完婚的时候袁丽华也不过才十六岁,算是刚刚好。
但是,现在一切都乱了调。先是原齐之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后有袁丽华拒绝冲喜,这才有了苏抹微被迫在中间插一脚,先于正妻嫁进原府。
未婚而先纳妾,讲究体统的高门大户一般是不会这样做的,但是原齐之这么做,景国上下都不会说原府半句不是,毕竟冲喜重要,小命要紧。
但袁丽华背情弃义,拒绝给未婚夫冲喜,已失了妇德;再加上袁可望和原齐之本身的矛盾,原袁两家的联姻其实已经危机处处,矛盾重重。
但是这些,苏抹微并不太清楚。
她只是有些仓皇,有些难受,却还要一遍遍地催眠自己,告诉自己要尽快接受正妻就要入门的事实。
袁丽华的婚房并不在雪松园的正院,她和苏抹微一样,也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小院落,同样的规格,只是面积比苏抹微的院子大一些,三间坐北朝南的正屋,两间耳室,东西各有两间厢房,南边一排下人居住的平房。
但是,苏抹微的小院位于雪松园主院的东面,有花径小道直通原齐之的主院,又有游廊连通原府中区的主道,地理位置极佳。
袁丽华的院子却位于雪松园的西北角,蜗居一隅,行走非常不方便,到雪松园的主院之间,也有一道角门,角门一关一锁,便赫然是两个天地。这样的院落,其实很类似冷宫了。
喜桃、喜莲特意跑来讲这些八卦细节给苏抹微听,很有些幸灾乐祸。她们是姨奶奶的丫鬟,自古以来小妾和正妻就无法和平共处,所以她们自然不会乐见原齐之的正妻入门。
再说了,因为当初袁丽华拒绝冲喜,早已把原府的人从上到下都得罪遍了,没有人会喜欢她。
七月,别称兰月,又称鬼月。
这个月,有七夕的浪漫,也有七月鬼节的阴森。
这是一个好坏参半的月份,再加上天气炎热不利养生,一般人家是不会安排这个月份婚姻嫁娶的。
七月初七,宜嫁娶、纳彩、订盟、祭祀、祈福。
东方天光微亮,苏抹微就在原齐之的怀里睁开了眼睛,实际上,她昨夜根本就没有睡着,尽管原齐之再三地向她索取,她也已经很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睁着眼睛,悄悄地打量着自家男人的模样,原齐之睡觉时不爱束发、不爱穿衣服,所以此时他满头乌黑头发披散了满枕,衬着他的剑眉挺鼻,少了清醒时的威严气势,倒多了几分清朗俊逸。
苏抹微嫩如春葱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下巴上的胡碴,有点硬。就像他的性格和脾气,可是苏抹微很喜欢。
她想起自己最初嫁入原府冲喜之夜,也曾这样偷偷打量他,那时候,自己还曾经埋怨他,对未来满是惶恐,又怎会想到短短一个月,这个男人就已经霸占了她全部的身心?
「齐之……齐之……」她轻轻地呢喃着他的名字,让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在心头、在舌尖来回缠绵,直到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从今往后,她再也没有权利唤他的名字。
她知道自己不该怨愤,知道自己该谨守本分,知道自己该笑着祝福他,该恭顺地迎接正妻入门。
可是,她真的太难受了,难受得无法形容,无法诉说。
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犹如浸泡在掺了麻药的毒药里,明明已经受了毒害,却又痛到麻木,已经没有了知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该是怎样的情深,才能让她无怨尤?
一只大手覆上她玲珑细瘦的肩头,手心的灼热温暖了她。
苏抹微迅速用手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扬起明媚的笑脸,「该起床了。」
原齐之幽深如子夜的眸子盯着她,直到她脸上勉强堆起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直到她眼圈再次发红。
原齐之把她的头压低,在她眉心轻轻吻了吻,说:「我想吃你亲手做的寿面,我答应过你,和你一起吃的。」
苏抹微有点惊讶,「还不到你的生日啊。」
她记得很清楚,原齐之的生日是九月初九,正逢重阳节那天。
原齐之平静地说:「大婚之后我就要重返战场,没有时间在家过生日了,所以提早过了吧!」
「重返战场?!你的身体还没完全调养好呢!」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苏抹微越发心疼。
原齐之拍拍她的翘臀,「没事的。」
苏抹微就算不甘心也没办法,家国大事她根本没资格插嘴。
她伺候着原齐之起床,拿起准备好的大红新郎礼服,原齐之却伸手制止她,「吃完寿面再穿也不迟。」
苏抹微低头应了声,下了床,亲自去雪松园的小厨房做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