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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小干爹唠叨,二小叔才不会呢,二小叔都不会念我……也不像以前……抱抱……”红豆揉揉睡眼,童音转为低喃。

  “红豆不是最讨厌二小叔念你吗?”

  “才……才不讨……”尾音消失在空气中,红豆已沉沉进入梦乡。

  “红豆?”



  回应他的只有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白云合将红豆平放于床铺,为她盖上锦被。大掌轻拨开她覆面的发丝,他温柔的眼神带着微细自嘲。

  “炎官的个性才能让你享受快乐的童年,若是我这阴沉的性子,你就不会是现在的小红豆了。”

  炎官虽有时太过鲁莽,做事有失周详,但大而化之的乐观天性,使得自小由他带大的红豆耳濡目染,养成了开朗活泼的个性,完全看不出童年的阴影。

  这是他所乐见的,也是他做不到的……

  那年,怜我不负众望地取下“白无常”一职,自阎罗手里接下代表其地位的无常令。



  而同年,红豆在白云合暖暖的怀抱里,迈过天真烂漫的无忧年纪。

  青嫩的幼苗顽皮地探出头来,偷得一抹春景,初尝人间情愁。

  第三章

  小小女娃长至豆蔻年华,红豆步入十五岁——宋朝女子最美丽的年龄。

  随着时光递嬗,红豆一直认为能永远维持平静、稳定的“家”——阎王门,却发生钜变,不能如她所愿。

  “黑无常”牛耿介两年前离开阎王门,走得仓卒、走得令人措手不及。

  红豆只隐约记得三干爹离开的前一天夜里,不断嘶吼狂叫的他嘴角淌着大量鲜血,每咆哮一声,便溢出更多的腥红,原先朴拙的脸庞竟像野兽般狰狞。

  她吓坏了,躲在远远的廊柱边,屏息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三干爹的“无常居”几乎让他毁损成废墟,他徒手击碎石墙,紧握的拳头黏附着可怕的鲜血,仿若对痛楚毫无感觉。

  小干爹、二小叔及大干爹甚至压制不住发狂的他,个个身上皆挂了彩。隔天,三干爹便失去踪影……

  据说,三干爹是因为练功不慎而走火人魔,但她不愿相信,因为三干爹的沉稳是四人之最……想探究,却只得到小干爹、二小叔的支吾其词及推托。

  牛耿介的失踪让红豆难过了好一阵子。她好害怕若有一日,所有疼她、宠她的人都如同三干爹般决绝地离去,那她又该如何?

  粗线条的石炎官看不出红豆暗自惊恐的心思,只当她是因为牛耿介的离去而难过,但白云合却深深明了她的恐慌。

  所以从两年前开始,每日午膳过后,他都半强迫地拎起红豆到书房,她练字,他便磨墨;她吟诗,他便倾听,为的就是不让红豆有空闲的时间去胡思乱想,也让她知道,只要她轻轻抬眼,身畔绝对有人伴着她,不让她孤单。

  小时候最害怕的背诗习字,现在对她而言,竟甘之如饴。

  “二小叔,我画完了。”红豆放下毛笔,挥手招来白云合的注意。

  十五岁的红豆几乎与十岁时的模样相差不远,非但长得不高,甚至姑娘家该突出的部位不突出,该圆润的地方也不见圆润,连性子也没成熟多少,依旧童心未泯,让白云合时常忘却她的真实年龄。

  近来她迷上绘图,先以身边的亲人为主角,为大伙绘制画像。

  “我瞧瞧,”白云合见着画像,暗自咽下冲喉笑意,“你画的是炎官?”

  “嗯!很像吧,一瞧就明白呢。”红豆自信满满。

  像!当然像!整张纸上只见一团黑漆漆的墨迹,其中还空下两处白色圆点——正确说法应该是“眼睛”,而那团黑不隆咚的部分,当然就是石炎官最为自豪的虬髯胡。

  这张画像是她画过最明显易懂的一张,多亏炎官有如此醒目的特征。

  “很像。”白云合点点头。茂盛虬髯胡确实盘踞炎官大半张面孔,让他离“人形”越来越遥远。

  “下一个就换你了。”她可是很公平的,绝不会有差别待遇。

  “我期待。好了,去洗净手,等会儿我让人送些糕点过来。”不忍伤害红豆的心,白云合允诺。

  红豆开开心心跑往后堂去洗手,此时“喀喀”两声,清亮的敲门声传人。

  “进来。”白云合道。

  怜我缓缓步人,平淡冷然的容颜一如往昔,“二爷,阎王有事找你相谈。”虽然她已是阎王门白无常,和白云合处于平等地位,但她私底下依旧尊称他一声二爷,不论他如何劝说都不愿改口。

  “喔?”他挑起剑眉。

  “阎王在议事堂里,武判官也在。”

  “好,我收拾完就同你去。”

  趁着白云合收拾桌上文房四宝时,怜我打量摊躺桌面的画像。“这是?”

  “红豆的墨绘。”

  “我以为……”

  “以为是墨翻了?”白云合帮她接下评语。

  怜我点点头,唇角泛出久违的笑。

  “原来你还会笑?我以为你早已无情无欲。”

  白云合意有所指的话,让乍现的浅笑霎时消失无踪,她窘困地低下头。

  “我没有其他意思,你笑起来很美,像是年轻姑娘该有的模样。”

  “二爷过奖了。”怜我冷冷淡淡地回应,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云合不以为意,卷收起画,沉敛的嗓音缓缓道:“你若不能让自己活得开心,只有终生苦痛下去。”

  听出白云合的言外之意,怜我勾起苦笑,双瞳盈满苦楚。

  她伪装坚强的假面具瞬间剥落,唯有在白云合面前,她才能倾吐心酸,因为他是唯一明白始末的旁观者。

  “我要怎么活得开心?我的命掌握在他手里,任他收紧放松!每呼吸一口,就感觉到他箝制在颈间的束缚,在在提醒着‘我是他的’!提醒着我一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活得好痛苦!”怜我双手无意识地握住颈项,仿佛那儿有道无形的枷锁,教她喘不过气。

  “既然已知这辈子逃不掉,何不放宽心胸,以另一种心境来看待?”

  “放宽心胸去迎合他吗?我做不到!”怜我口气中是强烈的不屑。

  眼见她激动得不能自已,白云合仅是静定如常地轻笑道:“知道吗?你与他非常相似。”

  怜我脸色蓦地刷白,蛾眉紧皱,不敢相信白云合竟然拿她和“他”相提并论。“二爷!你是最了解我和他的人,甚至亲眼见过他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痛苦,你怎么能——”

  白云合扬手制止她,“你可曾细想,为何我从来不唤你的名字?”

  怜我愕然回视他。她的名字?那只不过是个“不要任何人可怜我”的嘲讽呀!

  “二爷——”她想追问。

  “好了、好了,咱们再谈下去,何时才能到议事堂?”白云合仅回她一个笑容,避掉她欲出口的疑问。

  心中明了白云合不愿多谈,怜我沉着脸,跟随他的脚步出了书房。

  白云合突然回过身,“收起你这副委屈的小媳妇样,否则待会儿还让人以为我欺负了你,不给我好脸色看。”

  他口气轻松自若,却让怜我心一凛,深邃的眸子低垂。

  连二爷也无法帮她;她明白没有人能救她,谁都没有办法。

  她只能伴着那个魔物沉沦在炼狱中,永不超生。

  深吸一口气,她回复冷然的面孔,加快脚步跟上白云合。

  蹦蹦跳跳的红豆回到书房,却瞧不着白云合的身影,只来得及看到白裙一角拂过门槛,往右方而去。

  怜我姐?她找二小叔有什么事?红豆皱皱鼻头,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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