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耍猴戏的。」阎罗想也不想地拒绝。
「我舞。」怜我仰首迅速呷尽热茶,恐怕连那茶是香是臭也全然无所觉。她抽出腰间软剑,大步走向场中。
「出去!」阎罗在她摆出架式时,大喝一声,命她离开修武居。
怜我一怔,目光与他交会,阎罗闪动绿芒的瞳中写著坚定与不容抗拒。
「别让我说第三次,出去。」
怜我立於原地,一动也不动,任凭尴尬气氛弥漫。
阎罗身形闪动,火辣辣一掌正中她胸前,硬生生将她打飞出修武居门外,一口腥甜血液呕出薄唇,她瘫坐在地,捂著发疼发热的胸口瞪视他。
阎罗居高临下俯睨她,寒冰似的语调轻冷提醒:「别挑战我的怒气,更别考验我的耐性。」
说完,砰的一声,他使劲甩上门扉,将她隔离在外。
「何必呢?将我一块扯入泥泞当恶人。」白云合神色未变,扬摆纸扇,为熟睡中因闷热而出汗的小红豆招来阵阵清爽凉风。「你的举动彷佛她是因为我无理的要求而白白挨上一掌。」
「少在那里猫哭耗子。」阎罗投给他责难的冷眼,深知那张漂亮无害的俊颜下有著极深的城府,只有不明了他本性的人才会迷惑於他善良的皮相。
「猫哭耗子?我倒希望你说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白云合敛起笑,他已有数年不知道何谓「哭」这般愚蠢行为。
一股倏然冰冷的气息在堂上流转,随著白薄似雾、含著微香的氤氲茶烟直窜而上、没入梁柱,那股怪异清冷之气也无疾而终。
「你不是纯粹来泡茶聊天。」阎罗直接点破他的来意。
白云合合眼一笑,「泡茶也不会找你这张百年不变的阎王脸。」他又不是自讨没趣的家伙,找阎罗这种毫无喜感之人来破坏自己的好兴致。
「既然如此,你还不滚?」
「受众人所托,为可怜无辜又饱受凌虐的小丫头请命,请咱们高贵善良的阎王哥哥高抬贵手,别折腾仅仅十来岁的女娃。」白云合酸溜溜地贬损眼前冷著一张俊颜的阎罗,「别挂上这副凶恶神情,别人怕,我可不怕。」他瞧阎罗这张脸孔几乎已经和他存活世间的岁月一样长。
「我只不过是以最快速的方式在教导她。」阎罗握著杯缘,让热烟烘拂脸颊,却融化不了冰山似的气息。
「教导?全阎王门大概只有你是这般认为。」
大夥不断私下询问他,小丫头和阎罗到底有何深仇大恨,逼得阎罗采取恶毒的欺压、虐待、凌迟手段来对付她。
「炎官甚至还以为她是你的杀父、杀母仇人。」说及此,白云合冷然带笑,「若真如此,我倒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同你一并凌虐她?」
闻言,阎罗竟然随他一同露出笑意,眸光神似於此刻的白云合。
「我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我只做自己想要的事。她相当聪明,也很耐苦,除了她天性的优势之外,她和当年的你一样令我刮目相看,我很期待她是否有超越你我的一日。」阎罗目光落在晃晃轻波的淡黄茶间,透过茶水面远远飘回那场意外之时……
红豆轻声嘤咛,脸蛋变换卧躺方向,吸吮著手指,梦呓道:「那……那是我的……二、二小叔不要抢……我的……」小小脸蛋上柳眉轻蹙,足见她的梦境中,白云合所扮演的绝对不是善良英雄。
白云合轻轻推平她眉宇小结,见她睡沉才继续与阎罗的对话。
「要她超越咱们,很难。因为她缺少了『仇恨』,缺少了激起她不得不变强的环境,她最多只会是个武艺高超的女子,却永永远远跨不过咱们的鸿沟。」
「她会的。」阎罗自信满满。在他掌握下,她会的。
白云合露出一个令阳光为之失色的笑靥,「我真希望见到你吃瘪的神情。」
「十年前你就见过了。」他没好气地回答,而让他吃瘪的罪魁祸首正坐在他身畔一脸无辜地品茗。
「当时我年幼无知又不够老奸巨猾,忘了把握机会大大嘲弄你一番,而现在……我迫不及待想看此刻的到来。」
阎罗不动声色捏碎掌间的茶杯,反扣住其中铜钱大小的碎片,使劲朝背对著他的小红豆臀部弹去——
他很清楚让白云合手足无措的最佳方法。
睡梦中的小红豆吃疼,惊跳而起,圆圆的双眸正对上白云合同等吃惊的脸孔。哇的一声,她嚎啕大哭,彷佛遭受前所未见的惧吓。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她明明是趴在小乾爹身上入睡的呀!为什麽一醒来儿到的却是吓人的二小叔,身畔还有位八百年不曾融化的冰块大乾爹?
「小乾爹!我要小乾爹啦!」好恐怖……呜,恶梦!这一定是场恶梦!
她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惊天动地、哭得草木含悲。
「大哥,你!」白云合恼怒地朝阎罗呿声,急忙抱起红豆,「别哭……」
「快滚吧。」阎罗换上一副自得的贼笑。
「小乾爹——」
「好好,我带你去找小乾爹……」顾不得继续「嘲弄」阎罗,白云合飞也似地奔出修武居,难得一见的狼狈。
第三章
白云合数月前与阎罗的一番对谈,并未替怜我的日子带来些微改变及轻松。阎罗始终如一严格地训练著她,老实说,她毫不诧异,因为刚愎自负的他绝不会因他人三言两语而动摇意念。
数月来的磨练令她越发精练,抽高的身躯远比同龄的孩子来得挺拔,但他影响的并非只有她的身形,而是她的性子。曾经,她以为自己是寡言少语、无绪无波之人,而让他买回阎王门之後她才明白——以前的自己竟然还能称得上「热情」!?
是的,至少以前的她会因为小小的嘘寒问暖而窝心不已,会因为简单的雨歇天霁而笑逐颜开。而现在的她早就忘却掉那些生为「人」所应有的情绪,不哭、不笑、不喜、不怒、不哀,却又无法真正跳脱七情六欲——因为对他的怨恨。
她并非恨他到想杀他泄忿的地步,只是强逼著自己去反抗他的一切言行举止,她可以将似魔的他视若无物,却制止不住眼光追随他举手投足,而当他扬起覆盖绿眸的墨黑长睫与她对望时,目光彷佛看透她的灵魂,这令她更加自厌。
明明是性格恶劣的魔魅,为何会拥有一双莹泽冷玉般的清寂瞳仁?
「怜我姊!哟喝——」
红豆轻快的叫嚷声拉回她飘远的意识,抬起头望见一群稚气男女围坐在凉亭里,鲜红罗袖飘扬中衬托出她唯一熟识的小巧脸蛋。她缓缓朝凉亭走去,加入她自来到阎王门後从未接触过的轻松聚会。
「今天大乾爹怎麽没教你练武功?」红豆喜孜孜拉过她结实纤细的藕臂,一并落坐。
「四爷有事找他。」怜我简单答道。在场的除了红豆之外,其馀皆是陌生面孔,整个阎王门里她只认得文武双判、红豆、阎罗及先前在贩卖场时将她领回来的马面。
她打量著众人,众人也眨动好奇满满的眼睛紧盯著她。
「我帮你们介绍,青魈、黄魉、蓝魁、白魅。」红豆自左手边顺序点名,每张稚龄的年轻容貌上是健康又活泼的微笑,「这位是——」
「我们知道,主爷带回来的嘛。」青魈心直口快地嚷嚷,企图拉近众人与怜我之间的疏离,「和白魅一块买回府里的,是不?」他朝面若敷粉的俊白男孩努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