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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能——”鲁镂范也加入大惊小怪的行列。

  “不会吧?”模糊而不敢置信的噪音来自于被包扎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青魈:“你说……四爷他……”他咽咽口水,直盯着拈胡摇头的大夫。

  “请你们节哀顺变,事实既已造成,你们该准备准备后事。”

  “后你个狗屁!你刚刚不是说四爷只是丧失记忆,怎么一会功夫又叫咱们办后事?!”小七汪汪地狂吠。



  “后事是‘后续事宜’的简称。”大夫仍有道理。

  东方流苏缓缓开口:“大夫,他会痊愈吗?”

  “不可能了,除非有神迹或神佛相助。对了,关于他身上那种奇特的毒,老夫恐怕亦无能为力,毒已入奇筋八脉,现下他也只不过是个废人。”

  “你是说四爷和主爷一样……武艺尽失?”青魈困难地开口。

  “没错。”

  “不可能!四爷!您醒醒!醒醒来痛揍这个胡言乱语的草包大夫!四爷!”青魈忍着浑身刺痛,仍不住地摇晃石炎官面露恍惚的巨大身形。



  “青魈,快停手!”东方流苏轻吁,四面八方的小土匪将青魈压回床铺,阻止了他的自虐及残害石炎官。

  “不会有事的!你别急,青魈,快冷静下来——拿绳子来,雷哥,你绑住他的手脚!”

  不到片刻,青魈全身上下除了包裹伤口的白巾外,更多了五六条粗麻绳,一张嘴仍不死心地咆哮着:“四爷——把二爷找过来,快点用飞鸽传书把二爷找来……还有红豆!对,红豆!四爷只要见到他的宝贝女儿,一定能回想起所有往昔记忆!小七,快点!”

  “好,你冷静下来,乖乖养伤,我马上去写信。”小七安抚着青魈,目光求救地看着东方流苏。

  “照青魈的话去做。”

  “可……可我识得的字才少少几个……”

  东方流苏交代道:“先将大夫送下山,给我纸笔,另外麻烦寨里兄弟再到镇上找其他的大夫到寨里来。”

  小七丝毫不敢延迟地颌首并且行动。

  “流苏姑娘……”众土匪现下仿佛将她视为惟一浮木。

  “大伙都别担心,刚刚你们都做得很好,咱们能安然救回他们两人全是众人的功劳,鲁哥,你找几个兄弟先将青魈搬到隔壁房间,我担心他今夜会因伤口而发高烧,最好让兄弟们轮流看顾他。”

  “我不要!我要待在四爷身边,这是我的职守。”青魈挣扎。

  “等你养好了伤再说!”东方流苏直接塞了块布到青魈嘴里,努努下颌,让众人将他抬出去。

  “雷哥。”流苏再唤。

  “流苏姑娘,你有什么交待?”

  “你有办法让山寨乍看之下与平常无异吗?”

  “你的意思是……”

  “总得提防五大山寨的人再来。”

  “交给我。”雷哥豪气万丈往胸膛一拍。

  “谢谢你。”她笑得欣慰,猛地念头一转,“对了雷哥,让沿路抢劫的兄弟们注意点,咱们现在不抢钱财——”

  “呃?那抢什么?”

  “咱们抢人,”东方流苏放下手中的佛珠,仿佛暂时弃下了光明善心,这一大窝的土匪不能置之不理,“只要是懂医术之人,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得把人给抢进寨里。”

  “那有什么问题,兄弟们,听清楚了没?开工了!”雷哥中气十足一吼,众家兄弟附和。

  分配完所有工作,东方流苏默默坐在床沿,直到石炎官抬眸注视着她。

  “你还好吧?”她轻问,柔荑抚着他头上缠绕的白巾。

  石炎官瞅着她,一动也不动。她知道他正在看她,因为他的眼眸墨黑得像潭深湖,其中原原本本地映照着她的倒影——一张好忧心、好牵挂的容颜。

  她为何会有这样的神情?她担忧着他,是天经地义的……因为她目前的身份正是一名以善为本的出家人,出家人慈悲为怀是无唐置疑的。

  石炎官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光头,动作自然而顺畅。

  “你——”她惊喜,难道……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冷冷溢出无温的三个字:“你是谁?”

  眸里映照出来的石炎官开始剥落粉碎,仿佛琉璃坠地的清脆响声,取代了耳畔边仍回荡不休的那三个字……

  那个搂着她轻轻安抚的石炎官,那个总想恶霸地改变一切的石炎官,那个看似鲁莽却拥有温暖胸膛的石炎官……

  现在,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全然的陌生、茫然,以及——

  落泪的自己。

  * * *

  好冷。

  因为腊月已至,穹苍缓缓飘降大雪,掩去土匪山上的一片翠绿郁林。

  好冷……

  因为每个大夫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留下的答案却都相似得令人心寒——束手无策的摇头叹息,以及“另寻高明”的推诿谦语。

  东方流苏端着漆黑的汤药,在通往石炎官房舍的檐间停下了脚步,仰望着似雨不断的皑皑白雪。

  这么洁净无瑕的颜色,是冷的……

  为何与它呈现对比的黑,也能产生相似的冷冽呢?

  算算日子,她与白眉师父所约定的三月之期已到,她没有回去拜师,就算回山去见师父,她隐约也能料测后续——白眉师父不会收她为徒……

  三个月后,若你还是这般坚决,老衲必守承诺,收你为徒。

  但她动摇了、迟疑了……

  她仍在这里,等待石炎官痊愈,无论是身体上的伤或心灵上的缺。

  将近半个月来,石炎官几乎不曾试着向任何人询问记忆,他甚至表现出一脸兴趣缺缺的无所谓样,仿佛记不记得起过去的自己,对他而言是没有意义的事。

  惟一明了石炎官空白记忆的青魈,因伤势加剧而被流苏强迫卧床养病,一方面她也担心着激动的青魈会吓坏了石炎官。

  她迈开莲步再走,微仰的螓首始终落在苍茫天际。

  石炎官的房门未曾落闩,她远远便瞧见石炎官撑肘,望着窗外发呆,虬髯胡下的五官是难以分辨的模糊。

  “我要进来了。”她出声唤回石炎官的注重,递上药碗给他。

  他厌恶地皱眉,仍乖乖拧着鼻强灌下满满苦药。

  “好乖。”她奖励地夸赞,“今天觉得怎样?头还疼吗?”

  他摇头:“不疼,但不舒服。”只觉得头轻脚重,好像在脖子上顶了个空脑袋。

  “再过一阵子情况就会有所改善。”她收回空碗,避开他的眼——她不喜欢凝结在他眸间,黑色的冰雪,“你方才在想什么?努力要回想过去?”

  “什么也没在想。”他诚实回道。

  “你若真想忆起过去,不妨和寨里的兄弟多聊聊,或许能激起你片段的记忆。听小七说,你都不问任何关于自己的过去。”

  “我问了。”可是他才问了一个问题,所有家伙都号啕大哭地奔出房门外,她还奢望他能问个啥鸟蛋?

  即使丧失记忆,石炎官造口业的恶习仍根深蒂固。

  “你问了什么?”

  “我问他们‘你是谁’,结果他们,哭了。”他还记得某个名唤“乳鸽”的男人一脸晴天霹雳,“哇”的一声就爆出大哭,以及一个叫小七的年轻男孩哭得声嘶力竭……当然还有现在眼前这名尼姑打扮,却在头一回听到他的问句时悄然落泪的她。

  害他现在压根不敢开口询问问题,就怕再度伤害这群易碎玻璃心。

  “喱。”她轻应道。她知道众兄弟的感受,也明白为何大伙会悲从中来……因为石炎官的眼神着实陌生得令人寒心……

  流苏再道:“小七已经透过飞鸽传书给你二哥和女儿,若他们到了山寨,你能想起的画面应该会更多,或许你的记忆会不药而愈,你也别太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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