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会吃人吗?”
“我不知道,可还是小心点好……我最怕这种四脚的动物了。”宽心紧靠着啸儿,诚惶诚恐的神情让啸儿不知该不该告诉宽心,她也是属于她最怕的四脚动物之一,而且还是最凶猛的那种。
“嘘——”
两个女人屏住呼吸,蹑脚定过李家大门。
然而,有时愈是小心,愈是容易产生突发状况。
宽心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自己的裙摆一绊,发出小小惊喘,虽然立即捂住菱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巨大的褐色猛犬吠奔而出,吓得宽心花容失色,拉着啸儿拔腿就跑。
“小、小姐,快跑!”
“宽、宽心,你跑错方向了——”啸儿看着回家的道路离两人愈来愈远。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宽心只顾得自己尖叫,压根没听到啸儿说话。
褐色猛大眼见猎物逃窜,追逐的野性也就更炽旺了。
“汪汪汪汪——”狂吠声震天价响。
泪花乱坠的宽心领着啸儿在小巷内东奔西跑,紊乱的步伐跌跌撞撞,没发觉她们已被逼到人烟稀少的死巷!
“宽心!停下来!”啸儿忙拉住差点撞上石墙的宽心,宽心已经哭得无法自已,整个人抖颤个不停。
犬吠声逼进。
“哇哇——少爷、野人!救、救命呀……”宽心害怕地屈缩在石墙下,抱头大哭。
啸儿定定地站在她身边,不敢置信只是一只狗竟能将宽心吓成这模样,黄眸望着低低沉狺、蓄势待发的猛犬。
若她只是个与宽心同龄的姑娘,恐怕此时也不比宽心来得镇定吧?
可惜,她不是。
啸儿唤了宽心数声,但害怕的宽心只是一迳捂着双耳,以为不听不看就能赶跑恶犬。
“你怎么这么怕狗呢?”啸儿摇摇头,陡然抬起的澄澈目光让李家猛犬有些却步,但口中的嘶吼仍未停止。
该让这条蠢狗得个教训,别老欺负柔弱的小姑娘。
啸儿不退反进,向李家猛犬跨近,在李家猛犬极怒地朝她奔来之际,瞬间恢复虎形,虎啸声破口而出。
原先中气十足的犬狺倏然转调,沦为谄媚的呜咽,趾高气昂的狗尾也霎时垂头丧气地夹进抖颤的双腿间,接着便以比方才追逐猎物时更快的速度逃离啸儿眼前。
“宽心,没事了。”啸儿恢复人形,轻轻拉开宽心捂耳的双掌。
“狗……”
“跑了。”啸儿指向李家猛犬逃窜的方向。
“跑了……真的耶,小、小姐,是你赶跑它的吗?”宽心的声音仍抖个不停,牙关频频打颤。
“算是吧。”啸儿扶起宽心,抹去她哭得纵横交错的泪痕,“狗没什么可怕的呀。”
宽心吸吸鼻,“我不是怕狗,事实上我怕的是……”她的细指点了点啸儿挂在胸口的虎儿香包,连说都不敢说出“老虎”两字。“那种曾被压按在利爪底下的恐惧,让我光瞧见四脚的猫犬都会吓哭。”
啸儿怔了怔,“被压按在利爪底下?”
什么意思?
“小、小姐,咱们快回家去,雨好像又要变大了……”一刻也不想再待在城里的宽心,胡乱捡拾方才逃命时所弃散的物品,未曾发觉啸儿的惊骇。
“喔……好。”她任由宽心握着她的柔荑。
接着,大雨倾盆。
第十章
风摇雨飘,拂动竹帘半掩半现。
软榻之上,伏卧着一头正在看书的黑虎,慵懒的眸穿梭在字里行间,好不专注。
“这场景,好怪异。”啸儿软软的嗓音传来,尔后温香暖玉轻枕在虎肚之上,随着他的呼吸一同起伏。“一只正在读书的虎,”她把玩着挂在玉颈上的虎形香包。
“这是你上街买的?”
“是呀。很可爱吧?人明明很怕我们,却又以我们的模样缝了香包,真怪?”不过香包的虎儿模样偏向讨喜逗趣,失了老虎惯有的凶恶认知。
霍虓浅笑。“今儿个上街,有没有遇到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有,在糕铺遇到一个调、调……宽心是怎么形容这种举动?反正是先夸我漂亮,接着就是问我闺名,再来就是家住哪儿、许人了没,这些步骤。”
“调戏?”霍虓接话。
“对,调戏。”
黑虎挪了位,黑眸定定地看她,“我只顾着担心你会不会无法适应城镇里的热闹人群,倒忽略了你的美丽会招来这等麻烦。”糟糕,心里好像有股酸意涌起,是他很陌生的情绪,名唤“吃醋”。
枕靠得好舒服的螓首摇了摇,“不麻烦。我不喜欢他的调戏,我比较喜欢你的调戏。”
他调戏她?无辜的黑色虎眸眨了眨。
“我调戏过你?”他怎么没印象?
“是呀,之前在山洞见面的头一回,你也是叽叽喳喳的问了我一堆话,然后又塞了些食物讨我欢心。”
仔细想想,当初在山林间相遇,他的举动的确吻合了宽心形容的“调戏步骤”,霍虓失声而笑,却没反驳。
“还有,我和宽心遇上了只蠢狗,我们被它追了好远的路。”
“蠢狗,是指李家的看门狗吧?”
啸儿翻身,撑着腮帮子,“嗯,宽心好怕好怕它。”
“你呢?”
“我是虎,是它该怕我!”否则就太损她的虎儿尊严了。
“是是,结果你怎么对待那只不识相的蠢狗?”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恢复原形,吼了它一声。”啸儿顽皮一笑,“放心,没有人瞧见的。”
“好孩子。”此时霍虓的笑很真诚,不含任何矛盾,他宠溺地举起虎掌,拍拍她的粉颊。
啸儿想起了存放在心底的疑惑,“霍虓,宽心说,她害怕所有四脚的动物,因为她曾被压按在利爪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同你说的?”
“嗯。她哭得好惨,我感觉得到,她是真的害怕。”
霍虓淡淡点头,解释道:“宽心在十岁时,举家欲迁往西边城镇,结果在途经山麓小径时,遇上了饥饿的虎群。”
啸儿瞠大了眼眸,只觉喉间有股难咽的苦涩。
“父母、兄妹、奴仆,全数葬身虎口,宽心是整个家族中唯一的幸存者。我正巧路过,在虎爪下救了她,当时的她几近疯狂,那双淌泪的眼布满恐—一及害怕,拒绝任何人的接触,将自己紧紧封锁。”
啸儿屏着气息,脑中闪过的却是宽心那时极度害怕的可怜模样。
“我和东野花了好久的时间才让宽心走出阴霾,实际上是我用妖力吸食了满满填塞在她脑海中的心碎与恐惧,让她重新活过。”霍虓并未泄漏太多情绪,眼神与口气一样清浅,“我忘不了那时由宽心意识中传来排山倒海般的惊惧,那样嚣狂、那样绝望、那样……足以逼疯一个人。”
人心,何其脆弱。
“原来……”啸儿咬紧唇。难怪她总觉得宽心不由自主地常常躲避她的眼神,原来她是下意识地害怕她那双澄黄虎眸……
“当时若非我及时握着蚀心剑电紫,恐怕连我也承受不住那些恐惧。”更可兄是年仅十岁的小宽心。
他的妖力不足以洗去人类的记忆,仅能让人类对于某种感情趋于淡化,却不能忘。
“我、我一直以为虎儿为了填饱肚子而吃人,是天经地义的……”
“虎吃人就如同人也吃其他动物一样,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我们没错。”
“那为什么……我觉得,好难过?”啸儿收紧的指尖,刺疼了自个儿的掌心。
如果他们没错,为什么她的心,微微揪疼?
宽心的害怕、宽心的哭泣,不断在脑中呈现,竞让她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内疚。即使明白宽心一家的死,绝对与她扯不上关系,但她的胸口却莫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