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心一紧,他知她以往不会这样,为了查探宋家应天堂里的问题,他之前曾在夜半偷进过她房,可显然他这两日的探问,将她逼到了极限,才揭开了她过往的恶梦。
余大夫起身,到前头药堂抓药,喜儿跟着拿去煎熬。
那一晚,他怀抱着她又顾了她一夜,累极了,才靠着床柱睡着。
屋子里,没人多说些什么,他们人人都看见她紧抓着他的手。
他知三婶与喜儿,以为她在昏沉中,将他当成了少爷,他听见她俩在小院中嚼着舌根,倒是余大夫,什么没多说,只多熬了一壶药给他。
那是腰伤的汤药。
“喝吧,你得把自己顾好,才能顾着她。”
看着那老实温良大夫,他愣了一愣,他还以为应天堂里,人人都认为白露是宋应天未进门的媳妇。
余大夫瞧着他,再瞧着那安睡在他怀中的女人,只淡淡道:“她是个好女人,值得男人好好待她。”
什么意思?这家伙难道是在暗示,宋应天不够好?
这话,颇值得玩味。
他拧起了眉,怀疑这被应聘而来的大夫,知道一些内情,才想追问,但那大夫已经走了出去。
病了几日,白露昏昏睡睡的,只知他始终就在身边。
待真的醒了,那男人反倒不见了,就蓝蓝蜷缩在她床上,蓬松温暖的毛皮偎着她,带来几许暖意。
昏沉中瞧见这虎,她还真有一剎以为,那姓苏名小魅,日夜护着她的男人,只是她的梦。
可下一瞬,却听到屋外传来说话声。
“苏爷,有位药商送货来,说姑娘和他订了药材,还没付钱呢。”
“你送点茶水糕点给他,请他歇歇,我一会儿就过去。”
“梁妈说,堂里的柴火快烧尽了,是不是要请人再送些过来?”
“梁老爹不是脚还伤着?你要梁妈回家多歇会,把老爹顾好就好,暂时不用来这儿忙了。”
“可梁妈说她是给姑娘请的,不来做事她无法对姑娘交代。”
“那就和她说,是姑娘要她回家好好休息,一句后再来上工便成了,然后请三婶找人送些柴火过来。”
“喔,好。”喜儿跑开了,但很快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苏爷,可这样咱们少了一个人,会来不及在下雪前炮制丹药的。”
“不会,你去和大伙儿说,姑娘请每个人从今天开始,都多留一个时辰,应天堂会多给这几日的工钱,这样就赶得及了。”
“对喔,好,我马上去说。”
脚步声啪啪啪的跑走了,门却让人推了开。
寒风溜了一丝进来,白露看见那男人提着一只竹篮进门,不知是谁,给了他一件冬衣,铁灰色的衣有些厚,让他看起来更显高大,像头从北方来的熊。
他把竹篮搁到桌上,打开盒盖,将里头的汤药清粥和小菜一一拿了出来。
听到声响,蓝蓝爬了起来,移动旁大的身躯,跨过她,跃下了床。
瞧见它,他搔了搔它的脑袋,打开门让它出去上厕所和吃饭。
她试图起身,才撑起自己,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恶寒上脑,差点掉下床去,可他听到动静,已飞快赶到,伸出双手接住了她。
“小心。”他说。
她闻到他日渐熟悉的味道,明知他抱着自己,却无力抗拒,只能瘫软在他怀里,哑声问:“怎么……我怎么了?”
“余大夫说你累到了,有点着凉。”他让她坐躺回床上,说:“要多休息。”
她轻喘着,记忆有些模糊,只急着问:“我躺多久了?”
“三天。”
听得这时日,她心下又一惊,揪抓着他的衣袖,就要下床。
“不成……我得起来……有好多事……”她喃喃着低头要找鞋穿,冷汗却渗冒出来:“我的鞋呢?”
“就在床下。”他伸手拦住她:“但你这模样,是能去哪?”
可秋收之时,最是忙碌,她怎能躺在床上?
她仍要下床,他却握住了她的手,轻唤她的名。
“白露。”
她一颤,停下了找鞋的动作。
他在她身前蹲下,平视着坐在床上脸色发白的女人,安抚道:“没事的,大伙儿会处理好的,你得学着信任别人。他们不是三岁孩童,不需要你事事盯着。现在,你只需要放宽心,好好将身体养好才是。”
看着他炯炯的黑眸,她唇微颤。
“可药商……”
“我和余大夫会处理,这几日多多少少有人付了药钱,余大夫都收妥了,帐他也记了,我与三婶一起核对过,你要不放心,我一会儿让人把账目送来让你瞧过,可你得在这里好好休息,把粥吃了,药喝了。”
她心有不安,但也知他说的没错。
他瞧出她犹豫了起来,不禁加把劲,再道:“你得先把自己身子养好了,到前头才不会替人添乱,不是?”
这一说,直中要害,顿时让她神色有些狼狈,但也终教慌乱失神的她,清明了起来。她再有心,到前头去帮不上忙,还真是添乱去的,就算不想,她也终是打消了那个意。
“抱歉……”
她垂下了眼,舔着干涩的唇,蛾眉轻蹙,可至少她终于不再执意要下床,他松口气,让她靠回床头,回身端来清粥。
“喏,吃点粥,才有体力,这几日你只喝了些汤水,才会这般虚。”他坐在床边,舀了一汤匙吹凉,送到她嘴边。“来,尝尝,一口就好。”
她愣了愣,没料他会这般,但他已将清粥送到嘴边,那行为动作如此自然,恍若他这般照料她,是很正常、十分应该的事。
瞧她不动,他扬起嘴角,笑着道:“放心,我吹凉了,不烫嘴的。不过前头正忙着,我让厨房几位大娘都去帮忙制药了,所以这粥是我熬的,我手艺不是挺好,可能不合你口味就是了。”
明知,他这后话是故意说的,可一颗心,依旧还是因此而颤动、发暖。
因为,即便如此,这还是他的心意。
那么多年来,有谁曾这般费心为她特意熬上一锅粥呢?又有谁会如此费心,拐弯抹角的就是要让她吃上一口?
看着身前男人的笑脸,和那一匙温润莹r1的清粥,她缓缓张开了嘴。
见她吃了,他脸上的笑,似变得更暖。
白粥入口即化,带着些许鸡汤香味,但丁点也不油不腻,她知他是把鸡汤撇去了油,才熬的粥。
“还可以吗?一他噙着笑问。
“嗯。”她垂着眼颔首。
“那再一口?”他说着,又舀了一汤匙。
她没有拒绝,她怎能拒绝这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呵护?怎有办法将他的心意往外推开?
所以她点了头,所以她再吃了一口,再让他喂了一口,然后又一口,再一口。
每一口,他都小心吹凉,送到了她唇边,缓缓喂入她嘴里。
明明只是粥,却充满了他的气息,每尝一口,都教她觉得像是尝到了他,感觉他好似那柔软的白粥一般,滑入纠结的愁肠,化开了她的愁,融入了她的皮肉骨血中。
他在不觉中,靠得太近,越来越近。
近得,来到了眼前:近得,两人之间只有那粥碗和小匙;近得,她能看见他眼中的自己。
那感觉,太过亲密,她不该让他继续,不该再这般胡思乱想,可是却舍不得停下,没多久她竟在他的喂食下,将那整碗粥都吃完了。
当他喂完她最后一口,她忍不住伸舌轻舔残余在唇上的汤汁,她看见他黑眸微微一黯,瞳眸收缩着。
他靠得太近,她没有看见他抬起了手,直到他的拇指,抚过了她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