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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她从不认为那事有多好,只当是义务,只是想要个孩子。

  到了后来,她连孩子都不敢想要了。

  不能行房?很好。很好。

  即便他下手更狠,她也忍。



  她让自己彻底断了念,她不再相信山盟海誓,不再认为她对谁好,谁就会对她好,她不再期盼能和谁一生一世。

  那样的日子,过一生一世,多骇人?

  她甚至连这念头也不敢再想,怕一起了念,再无法忍。

  她不让自己思考,她教自己变成行尸走肉——

  躺在床榻上,她压着怦然的心头。

  她以为她忘了,全忘了,那曾有的心动。



  但隔壁那男人,让她想起了好久好久之前,曾经有过的期盼与渴望,让她想起封尘在内心深处潜藏许久的柔情。

  那一夜,梦连连。

  爹与娘坐在高堂上,她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真丝头巾,牵着红绸带,被带入室,和那个男人,拜了堂。

  那时的她,才十五,刚及笄,还不识愁滋味,还怀有夫唱妇随的妄想,还以为自己可以和身旁的男人一生一世。

  虽然对这男人仍不熟识,但这人是爹挑的、娘选的,定是个好人。

  她还记得,那时幼稚的想法。

  可这一回,她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惊惧畏怖都在心头。

  她好想逃,不想嫁,但她动不了,她身在梦中,无法改变已成的事实,只能任梦境摆布,重演一切。

  他打你?怎么会,不可能!

  爹拧眉这么说。

  休书?不行,这太丢人了,咱们丢不起这个脸——

  娘哭着这么说。

  我问过了,他说只是因为喝醉了,不小心碰着了。

  爹又道。

  你忍一忍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娘再说。

  回过头,拳头再次袭来。

  都和你道了歉,你是想怎么着?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老子告诉你,老子娶了你,你就是老子的,这个家都是老子的,老子他娘的想怎么花钱是老子的事!

  你装什么清高?你摆那什么脸!

  你这个贱人!贱人——

  心,寒了,冷了。

  她挣扎着想逃脱梦境,却醒不过来,那梦重复着、重复着,让她嫁人,教她受苦,直到她再也无法忍受。

  鲜血将她淹没,他的血,她的血。

  不要不要不要……

  放了我、放了我,拜托你放了我……

  对不起,我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听见自己呜咽的哀求,听见她在梦中尖叫、嘶喊、咒骂、挣扎,做尽了一切那时的她不敢做的事。

  但,梦又轮回。

  她又穿起了嫁衣,又再爹娘的安排下,走进了那成亲的礼堂。

  她心如死灰,再变成了行尸走肉,认命的和那恶人拜堂,可下一瞬,当他扶她起身,她看见了他的手。

  那是一双,如皮革一般坚韧、长满了老茧的大手。

  你知道,这只是梦。

  那低哑的声,温柔的说着,似带着些许心疼。

  没事的,相信我。

  他说。

  相信我。

  剎那间,泪满眼。

  她哽咽着,看着泪滴落,看着他伸手接住那滴泪,感觉他握着她的手,怜爱的轻轻摩挲。

  别哭了……别哭……

  不知何时,他已抬手,抚着她的脸,拭着她的泪。

  那一举一动,那般轻柔,如羽似蝶,像是怕把她碰坏了。

  那不是那恶人,会有的温柔。

  是他,才有。

  一颗心,抽紧,颤抖。

  你若是我的,我绝不会伤你……不会……

  低低的,他哑声在她耳畔诉说。

  所以,别哭了,这是梦啊,就算不是,也都过去了。

  她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听见他嗄哑的承诺,入耳中。

  他再不能伤你,我再不会让他动你分毫。

  那保证,如此坚定,安神定心,驱逐了恶夜惊梦。

  不自禁的,她含泪将脸偎进那粗糙掌心,紧握着他摩挲着她小手的手。

  恍惚中,她睁眼,他近在眼前,好近好近,但有些朦胧,被泪水变得朦胧。

  “没事的,睡吧。”

  他说,几乎是贴着她的唇说,她能感觉他的唇,如蝶翼般拂过。

  “我会在这的。”

  她想起身,却无力醒来。

  她累了,好累。

  剎那间,又合上了眼,掉入夜色中。

  只是这一回,再无恶梦惊扰,只有他宽厚的大手,接着她,抚慰、保护着她。

  再醒来,天已大亮。

  手中的手,已不再。

  她幽幽转醒,睁开眼,那男人不在床边,不在屋里。

  怔忡坐起身,她有些脸红耳热。

  原来,是梦。

  但,脸上,手中,都似是残留他掌心的温热。

  不由自主的,她轻抚着自己的脸,指尖来回轻拂微启的唇瓣。

  明明是梦,却宛若真实发生。

  她几乎还能在唇瓣上,尝到他的味道。

  心,微微的颤。

  她下了地,披上外衣,却看见药箱在桌上。

  白露一愣,她不记得自己昨夜曾把药箱带回。

  她有吗?

  敲门声蓦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回身瞪着那扇门。

  “谁?”

  “是我。”

  胸中的心,猛然大大力跳了一下。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觉脸红耳热。

  “白露?”

  不敢再想,她上前将门打开。

  那男人就在门外,阳光轻轻洒落在他肩上,他背着光,她瞧不清他的脸,也不敢细瞧。

  “什……什么事?”

  她不知该把眼往哪儿放,可不看着他又太失礼,只能将视线落在他的胸口,却无端忆起昨夜梦中他也是这样只罩着内衫,露出些许胸膛。

  那画面那般清晰,如此吓人,教她气微窒。

  “掌柜的问,我们何时启程?”

  他的声传来,沙哑的如同在梦中,让她不觉轻颤。

  “晚点,我睡晚了,再……”她紧张的将垂落的发丝,掠到耳后:“再半个时辰,我收拾一下就上路。”

  他迟疑了一下,问:“你还好吗?”

  “当然。”她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想也没想就答:“我很好,我一会儿就下去。”

  说完,她就要把门关上,可他抵住了门,将手中卷好的牛皮递上。

  “等等,你的针。”

  她愣了一愣,反射性的伸手接过。

  她的针尚在他这儿,那是否表示,那确实是梦?

  “你昨晚睡得好吗?”

  恍惚中,她听见自己问。

  “嗯,很好。”

  他说,这么说。

  她却看见,他的袖口沾着些许的水痕,沾着一根长发,那发好长,长得快垂落地上。

  “那,晚点见。”

  “我到楼下等你。”

  “好。”

  她说,在他转身时,伸手捞住了那根发。

  他走了,她则关上门。

  心,跳得好急。

  她在门边不敢动,待听不见他声息了,方缓了缓气,抬起手,看着那根发,将它和自己的比。

  这不是他的发,这和她的一样长,同她的一般样。

  除非他昨夜出去了,遇到另一位同样有着相同青丝的姑娘……

  她匆匆转身,回到床边,在被上翻找,那不需要多少功夫,他的发又粗又黑,在鹅黄的衾被上分外鲜明。

  天啊,他昨夜在这。

  客栈掌柜知她会来,这房向来会清扫干净,被褥更会换新。

  她不记得她有没有将药箱带回,但她一定会将门闩上,就算不记得也一定会闩上,可方纔那门没有闩住。

  她转头看去,清楚记得她没有拉开门闩。

  那扇门,只被合上而已。

  面红耳赤的,她回头看着被上那根发,剎那间羞得几无地自容。

  但,心却好暖,又热又暖。

  她喊了,在梦里嘶喊、哭喊着,吵了他、扰了他……

  他听到了多少?有多少?

  倏忽间,有些慌,可蓦地,又记起他昨夜说的话。

  她记得他温柔的触碰,记得他的手如何怜惜的抚着她,它们拭去了她的泪,驱逐了恶梦。从来不曾有人像他那样触碰她,彷佛她是值得珍爱的,那么轻、那么柔,好似她是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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