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听不到他的心里话?」黑袍医生突地问。
黑盼盼跟上他转移问题的速度,颔首。
「所以他心里想什么,你也摸不透?」黑袍医生又拔了颗葡萄给她。
「嗯。」黑盼盼剥完皮,将葡萄塞回黑袍医生的嘴里。两人就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一边闲聊。
「听习惯了别人的真心话,面对这样的他,你会不会很惶恐?」吐掉葡萄籽,黑抱医生再接下第三颗、第四颗葡萄。
「嗯……」惶恐这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该怎么说呢?她是有些高兴不能清清楚楚听到黑凌霄的心,这样可以让她慢慢摸索,而不像对待其他人,只要集中精神就能将对方的心思挖得一乾二净,无论好的坏的,半点也隐藏不了。
就因为她习惯用如此小人的方式去摸透别人,面对全然无法看透的黑凌霄,她就好心慌。想懂他,他拒绝她的靠近;想爱他,他却不给回应,让她茫然。
「这样也好,不然哪天你们接吻时,他嘴上说『宝贝,你好甜』,心里却想着『你有没有刷牙呀?!』做爱时,口中全是『你身材真好』,心中真正浮现的却是『我找不到你的胸部耶,天呀,该不会是个男人吧?!』你光听就消火——」
黑盼盼想笑,因为黑袍医师点起了她某些记忆。「我真的有听过这种情况耶!有一回我去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她的男朋友就是这样心口不一,一面夸她漂亮,一面又在内心嫌她像只万峦猪脚。」最厉害的是她男朋友脸上功夫了得,看起来十足诚恳,哄得那位女性友人心花怒放,独独她黑盼盼冷眼旁观,一边唾弃那个男人做一套想一套,简直恶心。
「那是因为你能听见人的真心话。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这种神技,所以虚伪造作、口是心非、阳奉阴违都是可以被接受、都是被准许的。有时善意的谎言是需要的,就像一个辛苦怀胎十月的妻子问她的丈夫『我怀孕的模样是不是好丑?』就算这个丈夫认为她和一只鼓着肚子的青蛙有百分之百的相似度,也一定要回答『不,怀孕的女人最美了。』这是虚伪吗?也算吧,但是出自善意。而那个妻子因为听不到真话,所以她开心,这就够了。」黑袍医生支着下颚,弯眼在笑。
「我如果是你老婆,我一定会哭的。」鼓着肚子的青蛙?够狠。
「所以你还是去找一个听不到内心话的男人比较好,不然很快你就会来找我了——精神科密医。」他再递上一张金色的名片。
还递名片呀?!撇撇嘴,黑盼盼还是收下了。
「没错,一会儿真话一会儿假话,光想都觉得累。」黑凌霄果然是她的真命天子。
「你真的是因为听不见他的OS才爱上他的?」
当然不是。
她就是因为听见了他的真心话,才会爱上他。至于为什么越来越听不清楚他的心音,直至完全消失,她不知道。但是爱意已深深植下,不会因此而减少。
「Maybe yes, maybe no.」黑盼盼很高兴黑袍医生不像她一样能读心,所以她可以隐藏自己的心意,不用坦白。如果今天角色对调,她一定会觉得很苦恼。「对了,跟我这种人说话,你会不会觉得压力很大?」
「压力?你是指心里想什么都被你偷听得干干净净?」
「对呀。我一直不喜欢让人知道我的异能,否则大家只会对我避而远之。你是少数了解我的不同,还愿意和我当哥儿们的珍禽异兽。」可以算在保育类啰。
「还好啦。你不知道有些人很高竿的,嘴里讲的、心里想的都不是真心话,所以就不用怕被听光光。」
「你在说你噢?」
黑袍医生笑容可掬,却眯起了那双蓝色眼眸,像默认,又像在反问她——你说呢?
「你的大老鹰醒了。」黑袍医生听到隔壁房间有脚步声传来,虽然轻巧,但不是完全无声,似乎是觉得大厅的对话吵到了他,也可能是……黑盼盼和陌生男人交谈令他不悦吧。
闻言,黑盼盼立刻弃友从爱,将手里那颗还没来得及剥干净的黑紫葡萄塞到黑袍医生嘴里,起身跑向隔壁房。
甫扭开门把,就见黑凌霄已经站在门后,赤裸着上半身,腰部以下围着酒红色薄被,身材比例匀称,有希腊神祇的味道。
「我们讲话太大声吵到你了吗?我马上赶他出去。」黑盼盼打算消灭第三者。
喂喂喂,见色忘友的道理我懂,可不用实施得这么彻底好不好?黑袍医生心里的话传进了黑盼盼耳里,但抗议无效。
「他是谁?」黑凌霄没发现自己的口吻多像个刚下班回来,瞧见美丽的妻子与男人共处一室而冷冷询问的丈夫。
「他呀……家庭医生,不重要的角色。」黑盼盼要黑凌霄直接视黑袍医生如无物。「我替你擦药。刚刚才送到的噢。」至于送药来的那家伙,可以继续无视。
那个黑袍男人,不只是个医生那么单纯。至少他与黑盼盼间流转的氛围不同……黑凌霄眯眸的模模像狩猎的鹰,咬锁着黑袍医生交迭长腿落坐的方向。
「我是家庭医师。」黑袍医生接收到黑盼盼的挤眉弄眼,很配合地附和黑盼盼替他临时虚构的身分。笑了笑,他自己扒葡萄皮,吃果肉。「所以,我也常帮盼盼做做触诊、检查有没有乳癌、子宫颈癌……再不就是打打针这类的小事。」
「触诊」,翻译为全身上下摸透透。
「打针」,翻译为必须像扒葡萄皮一样扒掉她的裤子才能进行的工作。
黑袍医生脸上正写着这样的说明——
「这家伙……」黑盼盼沉吟了。她不用读心就能看穿黑袍医生的企图,相信黑凌霄也被他误导了。
她挽住黑凌霄的手,「别理他,他只是个无照密医。触诊?他连根寒毛都没碰过我。相信我,我才不敢将生命交到他手上咧。」
「盼盼,你这么害怕,还敢将爱人烧成锅巴的背交给我治疗?」
砰!
回应黑袍医生哂笑的,是黑盼盼甩上门的巨响。
第三章
黑盼盼跨坐在黑凌霄的腰臀上——当然是不理会他的抗议,趁他趴伏在床上让她擦药的好时机,一屁股就坐上去,并且打死也不滚下来。
「不要吃醋噢,他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家伙——也不能算无关紧要啦,有时候他还满好用的,尤其是生病时,他开的药又快又有效,不然你背上的伤恐怕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她动作轻柔像羽毛拂过他的背肌,仔细且不遗漏任何一处伤口,将药水均匀用指腹抹开。
他的伤口大多已结痂,红肿得恐怖的情景已不复见,但是背上褐压压一片也很可怕,要是照顾不好,很容易二度感染。
「我没有吃醋的必要。」
「吃醋」这个词,他看过、学过、听过,但不曾发生在他身上。
黑盼盼低首靠在他耳边,半长不短的发尾不经意搔弄他的颈间,刺痒的感觉称不上舒服。
「一点点都没有?」她追问。
「没有。」
「还是要有一点点比较好啦。」她不甚满意。本以为他会在意,所以她才匆忙想解释,怎知他无动于衷,让她唱起独脚戏。「不用做到醋意满天飞,或是冲上去不分青红皂白痛殴他一顿,但是心里要有一点点酸味呀!我和别的男人独处耶!而且是一个那么出色、条件又一等一好的男人,单身未婚,经济基础也不错……好啦,他个性不及格。你都没有危机意识噢?不怕我被他拐跑噢?不怕我爱他不爱你噢?」她小小加重指腹的力量,算是报老鼠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