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每次变成老鼠后,身上的衣服一样会散一地。」衣服对他而言也算是某种累赘。
「那你就一整天都当老鼠,或是一整天都当人。」她暍着麦片回答。
「这个我没办法控制,有时只是一个念头,我就变身了。」因为变身对他而言就像呼吸及眨眼,谁会一整天去注意自己喘了几口气或眨了几次眼呢?
「至少在我面前,请你克制一些。」
黑澔仰头看她,「那你希望我以人的样子在你面前出现,还是用老鼠的样子?」他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厌恶看到他像怪物一样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鼠,这样的误解让他心里好闷,无论人或鼠,那都是他呀,这两者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分开了,不能只选择一个留下来的……
「随便。」只要别光着身子刺激她的视觉和唾腺就好。
「我会尽力的。」他垂着鼠脑袋。
「还有,我去上班后,屋子里的东西都别给我动,省得引发什么水灾或火灾。」脑容量只有蚂蚁大的家伙开炉炒菜就可以烧厨房,盛水拖地就可以转坏水龙头而酿灾,她可不会认为那种家伙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美少年,分明就只有一个蠢宇足以形容,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啦。「吃的东西全都在冰箱,桌上还有几个面包,饿了就自己啃,晚餐也自己料理,我顶多带消夜回来。」等她下班早过了晚餐时间。
「好。」
喝掉最后一口麦片,她用手背抹抹嘴角,突地将小脸凑向灰鼠,目光犀利无比。「还有,别想在我家里自杀,不准,听到没?」手指辅助她的威胁,戳剠在小灰鼠的胸口。
她知道他有自杀的恶习,不得不事先交代。
「为什么……」
「你如果敢,就给我试试,我保证会把你的鼠尸挂在阳台风干!」沈宁熙压根不给他有任何奢想,对,连想都不行,要死就死远一点。
「对了,宁熙,我一直很好奇,你也一直想自杀不是吗?」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问,只不过找下到机会开口,现在正好,天时地利人和,是她自己起的头,他只是顺势问下去罢了。
「是呀。」收拾杯子,她走往流理台,他紧跟着。
「那为什么现在打消了念头?」她的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下像想寻短的人。
「因为这个月的好机会已经过了。」害她失去好机会的家伙就是那只绕在她脚底板旁边打转的灰色小家伙,她真有股冲动想踩他一脚,不过念在体型差异太大而作罢,以大欺小是小人的行为。
「过了?」
「嗯,所以这个月我不会去死,下个月再说。」
沈宁熙哗啦啦冲洗着杯子,几滴冷水由流理台与杯子间溅出,在黑澔头顶下了一场「人造雨」。他左缩右躲,还是被水珠子攻击到,短短的鼠手在脑袋周围刷梳,看来好可爱。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海边死?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是很方便吗?」上吊、吞药、刦腕、眺楼,对于一个单身女郎都是不错的选择,况且又不会有人来打扰——看她的生活型态,八成也是独来独往的那类人。
「屋子是租来的,我在这里自杀,房东怎么办?她又没欠我什么,我凭什么以一己之私来制造她的困扰?」她最最不齿的就是那种一死百了,却留了一堆烂摊子给别人的混蛋,她向来讨厌麻烦,也讨厌制造麻烦,她如果要死,就要死得干干净净,最好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觉得困扰,这是她的怪癖,也是她的目标。
「那被车撞死呢?」他曾试着做过,在大马路中央变回鼠形,双手合十地等待成为车轮下的鼠饼,没料到那台被他选中的轿车却为了闪躲他而撞上路灯,虽然驾驶毫发无伤,他还是觉得挺对不超人家。
沈宁熙撇撇嘴角,不屑地说:「那个倒霉的驾驶跟我有仇吗?撞死我,我快快乐乐升天,他背负着一辈子的良心不安?这种自私自利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撞死还好,没撞死却成了植物人的话,她还得拖累驾驶负担一辈子的医药费。
「宁熙,你的想法好奇特。」黑澔觉得自己很受教,他想死就只纯粹想死,从没想过死后会下会让别人觉得烦恼,当然,死后也没办法去管别人烦不烦恼啦,他想大多数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反正死后就不痛不痒,哪还理会别人的心情和感受。
「没什么特别,只是如果我是房东,遇上在我屋子里自杀的烂房客,我一定会觉得很讨厌:如果我是驾驶,也不会希望自己倒霉地成就别人的自杀大业。」她耸肩,将水龙头扭紧,杯子放在盘里沥干,双手胡乱在黑色裤管两边擦干,定出厨房。
这叫设身处地,站在别人的立场想吧。黑澔轻笑着。
沈宁熙表露在外的模样像是下顾别人死活般的淡漠,可是他看到的她,简直集合十大美德于一身,是他心目中道道地地的天使,不,圣女,是那么体贴温柔、为人着想、牺牲小我的完人——虽然这些优点她都隐藏得很好,得花费一番注意力纔能瞧见,当然也有可能终身都瞧不见啦,可是他已经逐条逐条挖掘到了,那蕴藏在黑洞之中的小小光芒。
「巴着我的脚做什么?」沈宁熙前踢后甩,就是甩不掉巴在她脚掌上的黑澔,他的尾巴甚至还缠在她脚趾头缝隙间,稳固自己的身体。
他只是在表达感动而已,呜。
不得已,她只好踩着脚跟走路,等臀部坐上了沙发,她纔使力将黑澔从她脚上扒了下来,搁在玻璃桌上。
「还有,」她的训诫还没完,「家里的电器,你最好离得远远的,我可不希望下班回来,迎接我的是微波炉里的烤鼠肉大餐。」她实在不太放心将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万一他无聊的用尾巴去插在插座上,还是闲闲地将自己沾了一身酱油跑进微波炉去,下场都只有三个宇——惨惨惨。
他点头如捣蒜,用行动及晶亮的鼠目保证自己绝不妄动。
沈宁熙窝回沙发上,看了几条已经不能称之为新的旧新闻,电视右手边的走马灯跑着新闻快报,一串串字连接得紧密,沈宁熙的双眼突然由电视落回黑澔身上。
「对了,你上过学吗?」
他摇头。
「也不认识字?」
「我认识字。」他胸前的鼠毛被麦片沾得又黏又湿,他边用牙齿梳理毛发边回道:「研究所里有一位博士,总是拨空教我们识字什么的,她是个博学多闻的人,也不厌其烦将她所知所学都教给我们,在研究所里,最快乐的时间就是跟在她身边打转。」
不过快乐的时间一天最短三十分钟,最长也下过两小时,毕竟研究所里其它人对于那位女博士的行为深觉不苟同,一群用以实验的「白老鼠」哪里需要什么学问和知识?只要能乖乖躺在实验台上任人宰割就行了。
沈宁熙颔首,了解。
「柜子上的书你可以拿去看。」她随意指指右后方的全黑书柜,有了那柜书,她相信他不会太无聊。
黑澔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瞧过去,书柜上摆满了《自杀完全手册全集》、《无痛自杀法》、《嘿!一块去死吧》、《赖活不如好死》……诸如此类怪怪书名的读物。
嗯,他想他会很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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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胶合的裁刀给割出了一道小血口,沈宁熙望着破皮凝血的指腹好半晌,静静站在柜台前想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