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会因为什么鬼扯的依恋去吻一个跟我同样性别的男人!」为什么他不懂?为什么他一定要拒他于千里之外?「你不要随便替我做解释!你不是我,又怎么能够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你质疑的论点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我需要你,没有你不行!」他的胃部似乎随着他的愤怒翻腾起来,忍不住,他难受地闭上眼平抚。
额边的青筋几乎要喷起,不稳的情绪加上不稳的身型,在在都让裴擢觉得他只是在醉言醉语,单纯地发泄。他听不出话里的真诚,只是经由他每一个字句,更确定了他的占有,他的渴盼。
所谓的「没有你不行」这种想法,在逐渐成长之后,或许,很快地就会消失不见。
喜欢有多少形式?爱又有多少形式?
他不会去赌易陌谦的万一,而让他无法回头。
这是为他好,他深信着。
瞧见他疼痛难耐地抚着头部,气喘吁吁,裴擢扶着他的肩膀,避免他倒在路上。
「先回去吧。」低沉的嗓音只说了这句话。
易陌谦的视线已经没办法聚焦,他只能抓着搀扶他的有力手臂,艰涩地从如同擂鼓敲打的脑部捉住清明的思考。
「你不相信我……你还是不相信我……」他困难地摇头,但是之前的气焰已经开始打了折扣。
裴擢默然,只是带着他走向停车的地方。
「我问你……」易陌谦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他宽阔的胸肩上,感觉到那份令他心安的温暖,促进了他的心跳和呼吸,他可以清楚分辨这绝对不仅仅是某一种依赖的感情。「我问你……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存在?」
他要知道答案,他要亲耳听他说明这将近三年来的相处里,他们模糊不清的定位与关系。
不是仅仅只有朋友而已……为什么他不承认?
「你告诉我……」他低喃着,思绪渐渐飘远。
就算是拒绝,他也要他说明白,他不要听那冠冕堂皇的解释分析,他要知道的,是他内心深处真正的声音──那个他从来没看过,没接触过,没了解过的裴擢。
然而,在他意识涣散之前,响应他的,仍是只有子夜清冷的寒风。
***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要怎么样划下句点?
又要由谁来拉下帘幕?
「去法国?」
一反之前的避不见面,裴擢回到自己的住处,也回到照相馆,然而,一出现就说出了令人惊讶的决定。
无视易陌谦怀疑的目光,他只是淡淡地道:「你学校放暑假,趁这两个月的时间,我安排你到以前一个曾经教我摄影的老师那边去学习,他是指导我的人,你跟他学,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
「……为什么一定要去法国?」易陌谦瞅着他。
「哎,那个老师住在那里啊!难不成你这个作学生的还要叫老师飞半个地球来帮你上课?」一旁的岑姐差点被喝进口里的茶水呛到。
易陌谦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我英文不好,更别提法文,去那边也没办法沟通。」他把注意力放在裴擢身上。
「那个老师是旅法的华裔人士,你不用担心他不会讲华语。」他没有抬眼看他。
「只有我去吗?」
岑姐笑道:「当然不是只有你啦,店里的阿哲、小方啊,也都会去。」
这一席话让易陌谦的疑虑减低了一些。
他望着裴擢,他始终没有表情,也没有将视线对在他身上。
「只有两个月?」他要确定,裴擢要他出国的时机太过诡异。
「是。」裴擢这样回答。
「机会难得喔!」岑姐敲边鼓。
易陌谦凝视他,良久,他缓缓地出声:「就两个月。」这一段时间,就让他们彼此冷静地思考。
说完后,易陌谦没有多留的走出二楼的办公室。
睇着他的背影,岑姐卸下唇边的笑容。
「你真要这么做?」不会太差劲了点吗……不,根本是烂透了。「他会恨你的。」傻瓜,笨蛋,蠢到没药救。
恨他吗?「……那正是我希望的。」
裴擢锁着那抹下楼的瘦削身影,深深地刻划进眼帘。
「万一他不如你希望呢?」岑姐问。
「他会忘记。」
「如果他忘不了呢?」那不是白玩了?
「若真如此……那就是我输了。」不过,他想这是不可能的。
「输……若真如此,陌谦也不算赢。」所以她早就告诫过了,不要爱上他。
因为她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如今害她变成帮凶,真令人生气。
***
学期结束后,易陌谦飞往法国。
就像暑期夏令营一样,他跟各种来自不同地方的年轻人一起学习,很新鲜,也很愉快,但是,他心里却一直有种怪异感没办法释怀。
他记挂着裴擢,莫名的焦虑总是会无法控制的浮上。
他不晓得这代表什么,只是觉得很想回台湾,回到看得见裴擢的地方。
课程上满一个月,他终于压抑不住那种不安,径自向老师告别,搭机回国。
还没出中正机场,他就在大厅看到熟悉的人。
「岑姐!」易陌谦皱着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提早回来的事情,应该没有人知道啊!
岑姐看到他,显然非常惊讶。
「陌谦……」她睁大眼,「你怎么……回来了?」太巧了!她简直不敢相信!
「你不知道我会回来?」原来她不是来接他的。易陌谦看着她难看的神色,不好的预感突生在心头。「……他呢?」不知为何,像是一种默契,他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岑姐一震,连眼睛都不敢直视他。
无言以对,易陌谦明白了。他马上想到了岑姐站在这里的原因。
不是接机,就是送机……裴擢果然是刻意地支开他!
他丢下行李,就想要往入关处跑,他的理智在这一刻全部断线,他的心脏在一瞬间整个紧缩。
「陌谦、陌谦!」岑姐拉不住他,只能想办法叫他冷静。「你别这样,的飞机已经要起飞了,你追不上他的!」太混乱了,为什么?陌谦不可能知道要离开的打算,可是为什么他们会同一天在机场撞上?
一个因为处理事情而晚走,一个不知为何提早回来,是巧合,还是他们两个之间无形的牵绊?
易陌谦用力地抓着岑姐的肩,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会回来吧?他会回来吧?」他重复着话语,声音逐渐颤抖。「你告诉我啊!他一定会回来吧?!」将满腔不知所以的疼痛吼出,他几乎要窒息。
「……他没说。」就连去哪里也没讲,只说明参加了一个生态的摄影队就走了。岑姐摇着头,她无能为力。
这就是裴擢做的决定?
易陌谦好想大笑,但是他头脑一片空白,无法动作。
他居然逃了。
不负责任地,消失在他眼前。
他不愿面对他,所以就选择离去。
留下他一个人……「陌谦……」岑姐担忧地看着他。
突地,他冲到机场外,再也忍不住地朝着云端的飞机嘶哑咆哮:「裴擢!你这个懦夫!」
夹杂在声音里的,有愤怒,有不甘心,但最多最多的,是淹没他整个人的苦涩。
他逃了,逃了,丢下他逃了……在同一个天空下,他们擦身而过。
***
裴擢并不是什么也没留。
他将自己的相机放在店里,还嘱咐岑姐在适当的时候交给他。
虽然裴擢叫岑姐不要透露相机由何而来,但是,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就算只看过一次,但他还是能分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