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乌兰很认真地问:「后来额娘还是留下来了不是吗?」
抚着小女儿的辫子,她温柔地说:「是啊,因为你的阿玛虽然平时话很少,可是他真的很温柔,对我很好,每天睡觉之前都会亲自帮我抹药,白天看到我有做不来的粗活,也都会闷不吭声地伸手帮忙,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偷偷留给我,渐渐地,我爱上了你阿玛,不只是因为他是皇帝指给我的丈夫。」
「然后额娘就不想回家了?」乌兰歪着脑袋,急切地问。
知道她的小女儿开始懂得情爱了,她泛起慈爱的笑靥。「偶尔还是会想起北京城里的亲人,不过不会再像之前那么难过,因为……我已经有一个家,那就是你阿玛,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心里这么想之后,就有了归属,也就自然心安了。」
「心安?」乌兰还是不太懂。
「因为爱你的阿玛,就不会再旁徨迷惑,只要待在所爱的男人身边,不管是在哪里,都是我的家。」她说出自己的感受和小女儿分享。
嘴里重复着额娘的话,乌兰似乎有些明白了。「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是啊,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所以老是想要回到这里……因为只认定这里是我唯一的家……」
「你有喜欢的人了。」不需要问,当额娘的总是能一眼就看得出来。
「嗯,我现在都懂了,就算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到这片科尔沁草原,也不想再和他分开……」乌兰用着比以往还要成熟、还要坚定的神情看着额娘。「我要去找他,然后亲口告诉他,我愿意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
「我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那就去吧!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才是蒙古女儿该有的勇气。」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但若是有个男人愿意一生一世都疼爱她的女儿,才是最值得欣慰的。
「谢谢额娘。」乌兰不再困惑迷失,她知道自己的未来该怎么走了。
★★★
已经过了立春,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皇帝亲政这四、五个月来,为了大展抱负、建功立业,每天召见王公大臣商讨想要推行的政策,没有一日歇息,兆敏自然也在其中,总是早上进宫,直到夕阳西下才回到府里。
换上了便袍,简单地用过晚膳,兆敏便如往常一样来到书房,重复看着这段日子从蒙古送来的信件,每一封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因为里头都是有关乌兰的生活点滴,明知道该把安在她身旁的眼线撤了,可是兆敏就怕从此断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想要保有最后这么一点点私心。
兆敏把这些信看过一遍又一遍,知道乌兰为了夭折的小羊而伤心流泪,为了亲眼看到小马出生,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也曾为了保护羊群,和草原上的狼群面对面,幸好其他人及时赶到,才没有发生危险,虽然写得很简单扼要,还是让他捏了一把冷汗。
「王爷……」宝公公走进书房,将手上的信件呈给他,知道连着好些日子没有信来,主子的心里一定很难熬。「这是刚刚送到的。」
「快给我!」兆敏掩不住眼底狂喜的光芒,接过信就马上拆开来看。
宝公公在一旁笑睇着主子急切的样子,直到兆敏将信的内容看了一遍,露出凝重严厉的神情,也不禁跟着紧张。
「是不是乌兰格格又出了什么事?」宝公公不安地问。
「她从马上摔下来……」兆敏俊脸一凛。「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一听,宝公公赶紧追问:「人有没有怎样?受伤了吗?」
兆敏想起三个多月前乌兰也曾经从马背上摔下来一次,右小腿还被石头划伤,流了不少血,当他收到信时,恨不得立刻前往蒙古一趟,可是又想起对乌兰承诺过的话,除非她主动来找他,否则绝不会去见她,所以什么也不能做,那种内心的折磨真的会让人发狂。
「这回倒是没有受伤,不过骑的那匹马就没那么幸运。」兆敏口气沉重,知道乌兰一定会很伤心。
宝公公一脸不解。「乌兰格格在蒙古出生长大,骑术应该很好才对,想要她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是简单的事,记得上回是因为骑的马受到突来的惊吓才会失控,这回又是什么?」
「好像是因为马正好踩进坑洞内,乌兰才会摔下来……」兆敏将内容看了好几遍,反覆琢磨。「所有的人都很意外那个地方为什么会有坑洞,而且还刻意用厚厚的牧草来掩盖,分明是存心要害人。」
根据眼线事后调查的结果,也证明并不是意外,那么上一次马儿失控,莫非是同一人所为?兆敏在心中推敲地思忖。
宝公公倒抽了一口气。「难道是有人想要杀……不可能!乌兰格格心地善良,不会跟人结仇的。」
「只有等下一封信来才会知道了。」兆敏沉吟一下,若真是针对乌兰而来,就怕还会有下一次,只是这等待的时间又该如何捱过去。
「乌兰格格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宝公公安抚地说。
兆敏将信件收妥,从座椅上起身,走到书房外头,仰头看着天上缺了一角的明月,想着在遥远的那一头,乌兰是否也跟他一样正在看着它。
「我也是这么希望。」他说。
为了等下一封信,兆敏的心像是悬在半空中,一面要为皇帝分忧解劳,一面又得承受相思之苦,只要想到都过了好几个月,也许乌兰已经渐渐把他淡忘了,在科尔沁有她最爱的草原,还有她最爱的亲人、朋友,又怎么会想念他这个自私的男人……他的胸口就会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夜不成眠。
终于在五天后,又收到信了。
「王爷,信上怎么说?」宝公公呈上茶水,凑上前问道。
兆敏左手支着下颚,右手拿着信,钜细靡遗的看着上头写的调查结果,久久没有出声,宝公公也不敢追问,只能等候主子开口。
「他说连着几天暗中观察和打听,怀疑是一个跟乌兰很亲近的人下的手,不过没有人相信会是『她』一手设计的……」看着信上所写的人名,浓密的睫毛半掩着兆敏的瞳眸,却无法完全挡住释出的杀气。「甚至连乌兰都替『她』说话,还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傻丫头就是没有一点防人之心。」
宝公公可以想见主子的心情,一定很想去蒙古见乌兰格格,更想将她带在身边保护,而不是坐在这里干着急。「皇上才刚亲政没多久,有很多大改革都需要仰仗王爷,是不会答应让王爷在这时候离开北京城的。」
「这点我自然清楚。」所以兆敏始终没有开口跟皇帝提起,除了靠这些信件来获知乌兰的情况,什么也不能做。
他痛恨这样的无力感。
★★★
半个月后——
北京城的雨已经连下了好几天,马车在街道上行走,不时地溅起水花。
「哈日瑙海,雨还在下吗?」娇脆的嗓音从篷车内传出来。
驾车的蒙古男子回头粗声嚷道:「回格格,雨已经比较小了。」
「那就好。」乌兰就是讨厌下雨的日子。「高娃,你有没有舒服一点?待会儿到了之后,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高娃躺在角落,有些病恹恹的。「只是觉得有点累,不要紧的。」只要想到能再来北京城,说什么也要打起精神。「怡亲王知道你要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