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是把自己当抵押品,偿还债务吗?
沈意飞心沈下。他看着在自己面前傲然挺立的女人,她为什么能够如此冷静自持?
他宁愿她恨他,宁愿她严厉地责备他,也不要看她这般冰冷!她以为自己是什么?无血无情的雕像吗?他不要这样的抵押品!
「你知道我为什么明明不需要出差,却急着飞离这里吗?」
「因为你想去见那个女人。」
「你这么想的吗?」他神色讥诮,嘲弄她,更嘲弄自己。「岳清荷,你以为只有自己被困在这个婚姻里吗?我也被困住了,或许比你更痛苦,因为是我自找的,我自作的孽!」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惊到了,悚然睁大眼。
他嗤笑,抬起她下巴,拇指抚过她微凉的脸颊。
「你很美,岳清荷,就像水中的白荷花,那么高洁纯净,你是我高攀不起的女人,可是我却不自量力地想走进你的世界。」他苦涩地低语,阴郁的眼神像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你知道我爸的元配是一个千金小姐吧?他们是因为相爱而私奔的,照理说应该过得幸福快乐,可是我爸却找上了我妈,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盯着他,被他宛如磁石般的幽深目光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因为像你们这种千金小姐,就像搪瓷娃娃,碰不得的,一碰就会碎,你说要我怎么在接近你的时候,不弄碎你?」
清荷震骇,脑子很乱,心更乱。「所以你觉得痛苦?所以你才宁可去找那种……酒家小姐?你不只用钱买婚姻,你还用钱替我买工作,就是想我忙着上班,没空管你在外头做什么,对吗?」
「你真的这样想?你真以为我鼓励你去美术馆工作,是为了方便我自己在外头搞七捻三?」
「难道不是吗?」
这句反问,剐伤了沈意飞的心,痛到他无助又迷惘。他只是希望她也能拥有自己的梦想,希望她能按着自己所想的过日子,这样也错了吗?
「岳清荷,你真的很懂得践踏一个男人的真心。」他嗓音低哑,像受了重伤。
她惶然一愣。「我不懂你的意思。」
「真不懂还是装傻?」他歪歪唇。「你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向你家提亲的?」
她蹙眉。「你不是说过,这是为了交换利益?因为你需要一个帮你打理门面的老婆。」
是啊,他的确是这么说过,所以才说他自作孽啊!
沈意飞自嘲地闭了闭眸,觉得自己像掉进陷阱里了,而且还是自己一手打造的。
「原来你真的不懂。」他凝视娇妻,用情至深的眼神彷佛要将她每一个韵致变化都深深刻在心版。「我好想看看,你们这种人的心是用什么做的?你们脑袋那么聪明,懂得莎士比亚,懂得那些我这种市侩的人怎么都看不下去的诗词文学,为什么……你会不懂我?我比那些艰难高深的文句还难懂吗?你看不出来我……爱你吗?」
这话一说出口,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脸红,而她的反应更令他无地自容。
「什么?你说……爱?」她错愕地瞪他。
如果可能,他真想立刻钻进地洞里,但他极力假装潇洒。「你觉得我在说谎?」
「我……不是那意思。」她整个人呆住了,还在消化他的告白。
「你爱我吗?」他反问。
爱?
清荷吓坏了。怎么会忽然问她这种问题?
「我不知道。」她慌得手足无措,爱这个字像枷锁,牢牢套住她,她感到恐惧。「那太……复杂了,我……我不知道,从来没想过。」
瞧她,吓得像他在她身旁丢下手榴弹。他的爱有那么可怕吗?
沈意飞蓦地感到疲倦,浓浓的倦意蔓延他全身。「懂得莎士比亚的人,会不懂得什么叫爱?」他挺直身躯,绝望地想保住最后一丝男人的尊严。「不要在我面前伪装你那见鬼的『礼仪』了!我知道你不爱我,你一直怨我,是我利用金钱硬把你拖进这个婚姻,你本来想嫁给薛恭诚的。」
她屏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先澄清。「我跟恭诚……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他摇头。「不会不可能,只要我放你自由,一切都有可能。」
「你、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
「没听清楚吗?我愿意还你自由。」他从书房取来一份密封文件,递给她。「这份离婚协议书,是在我们结婚当晚签的,那时候我就决定如果你不快乐,我就放你走。」
她愣愣地接过文件,觉得这轻薄的几张纸比巨石还沉。「你为什么这样做?我没说要离婚——」
他伸手抵住她的唇。「没关系的,不必为了道义葬送你一辈子的幸福,勉强自己留在我身边。我没你想像中那么小气,不会跟你计较这些。」
她怔傻地望他。「你真的要……离婚?」
他回她微笑,那微笑,温柔中藏着点点哀伤,令她心痛。「我累了,我想你也是。所以不要再怨我了,我禁不起。」
「意飞……」她想说什么,他却对她摇摇头。
「这几天我先搬去饭店去,你慢慢整理行李吧,要搬走那天再通知我。」语毕,他转过身,背对她的身影看起来好疲惫,颓然无神。
她用力捏握掌心。「你这意思……是不想跟我见面了吗?」
他没回答。
第8章(1)
那天之后,她没再见到他。
丢下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后,他便毅然走出她的世界,有好几天的时间,她就像个游魂在家里飘荡。
婆婆听说他们闹离婚,尖酸地发表感言——
「我早知道你们不会长久的!早就劝过意飞别娶你,他偏不信,这下后悔了吧?」
他后悔了,是吗?
她听着婆婆毫不留情的话语,心口抽痛。
「这孩子就跟他爸一样,都妄想着和自己不配的女人,其实像你们这种女人有什么好?冰冷得跟个雕像似的,一点温度也没有!意飞还不如找个爱他的女人,凭他的条件,有多少女人投怀送抱?他就是想不开!」
所以他是去找他在外头的情妇了吗?他真的……不要她了?
「你真以为意飞有别的女人?那傻孩子!之前不回家都是一个人住饭店。」
「妈,您怎么会知道?」
「是我在饭店工作的朋友跟我说的。」朱美凤看她的目光很讽刺。「虽然你不爱我儿子,他倒是真的很爱你,对你很专情。」
他对她专情?他真的爱她?
你那么聪明,懂得莎士比亚,为什么不懂得我?你看不出来我爱你吗?
这些天,她一直想着丈夫临走前对她说的话,他说他爱她,问她为何看不懂他的心?
她是真的不懂,不懂何谓真正的爱,她不曾爱过人,那种强烈的深刻的爱,她没经历过。
直到他丢下离婚协议书,决定还她自由时,她才隐约领略到心碎的滋味,原来是那么痛!
她不想离婚、不想要自由,她想再跟他谈谈,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打手机给他,对方收不到讯号,打电话到公司,秘书告诉她也已经一整天联络不到他了。
「老板说要出海散心,这几天不会进公司,今天有个重要客户想跟他见面,我想问他安排时间,却找不到人。」
他失踪了!
数日后,她才惊觉丈夫的下落不明,他驾游艇出海后,曾在香港短暂停泊一晚,之后便无人再见到他。
「那两天海上有台风,不知道他是不是遇上暴风雨了?」警方那边传来不妙的消息,暗示他有可能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