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莲藕似的小胖手搂住他的小腰,他一时站不稳,差点正面贴倒在地。
小九很困难地转身,就见他的小十妹把鼻涕和眼泪全部都黏在他的新衣裳上,那一张甫出生就人人称赞的美丽脸蛋,只让他觉得好似妖魔鬼怪般讨厌。
心里涌起一阵嫌恶,他只想著要掐死她。
「哥哥,哥哥。」小小娃儿懂得言词有限,也只能反覆地唤著这在她心里很重要很重要的名称。
好像流不完似地,她的小鼻子和大眼睛里又跑出了更多液体,糊在一起,黏黏稠稠。
哭哭哭!哭什麽?他都没哭呢!
被抓伤的是他,被咬流血的是他,漂亮的新衣服被弄脏的也是他!每次都害他被其他兄长骂,她有什麽资格哭?可恶!可恶!
「走开、走开啦!」他挥著手,想把她的小身体推开,却没料到她如八爪章鱼般抱得死紧,怎麽也不愿松手。「我不要妳了!走开!」
他更生气,使力更猛,好不容易让她离开自己身上,却发现她竟然无防备地就要往後跌去。一种不需要思考的直接反应让他伸出手臂,一把抓住她衣襟,又将她给持了回来。
好像在耍猴戏。容似风在一旁看著,心底窃笑。
一岁半的十儿停止了哭泣,一脸呆楞,大大亮亮的眼睛里还留有惊吓。
小九搞不懂处已为什麽还要救她,让她跌死就好啦,就不会烦人了!
可是、可是……
他的衣袖被揪紧著,抬起眼,他看到满脸泪痕未乾的小妹。
「哥哥。」她笑笑,笑到口水流出来,很信任很信任地,握著他的小拇指。
小九愣住,很快地满脸通红, 「妳别再跟著我了,可恶!」没来由地想发怒,他转身就走,不过这次,却让她抓著手,任她半挂在自己身上,没有硬是拔开。
「兄妹俩要好好地相亲相爱哦!」容似风一手又著腰,一手放在嘴旁,朝著那两个如胶似漆的小背影提醒。
「兄妹……要相亲相爱?」
粗犷的低沉男声阴森森地在她後面响起,她一怔,微偏过首,睇见一只大手就要抓住她後领……
「欸,大哥!」她一个侧身便问了开,对方的掌风却已削至左边,她赶紧再转个半圈躲过,嘴里边道:「啊啊,我知道你功夫又更好了,走路都没声没息,不过,可别拿我来试招啊!」被逼得没路再避,她索性背过身,疾出手扣住男人的腕。
「我明明叫妳乖乖待在镖局里,妳又偷跑!」那男人,也就是容揽云,咬牙道。
一个巧妙的翻转,顿时变成容似风的动作被擒制住。
「我哪里是偷跑?」她好冤枉。「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的。」不过没人拦得住她就是了。
她肩膀轻抖,手臂便像是滑溜的鱼般抽出容揽云的掌控;但他反应极快,用同样的招式缠上她,她好无奈地收起笑,转瞬间认真起来。
「爹要我好好照顾妳,妳却老爱让人提心吊胆……妳不知道咱们镖局仇人多,随时都会有人找麻烦吗?」一扭腰闪过她的手,他好心惊,怀疑自己隐瞒了很久很久的怕痒弱点早已被她察觉。
她挑了下眉,眸子里有著不怀好意的光芒,再度攻他腋下。
「是是,我知,我怎不知呢?」又差一点,可恶,她好想看大哥出丑喔!「我还知你老作恶梦,梦到爹从棺材里爬出来,骂你没有好好管教我。」
「容似风!」还来啊?他真的要翻脸了!「我明白妳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成天往外跑,妳已经二十了,别的姑娘在这种年纪早已孩子好几个了!」抬脚一踢袍摆,一阵劲风让两人各退了一步。
「我不是说过我不嫁人吗?」过招结束,容似风挥袖,一派悠闲。
「怎能不嫁?妳想当老姑婆?」那他不就要照顾她一辈子?好惨!
「什麽老姑婆……」她失笑。这差她好多岁的异母大哥,明明已四十有三,性格上却愈来愈偏幼稚……咳,是不成熟。大概是因为成天跟那十个孩子相处,难免退化。「大哥,诚如你所言,我已二十,早过了该有人说媒的时机;加上我既没有貌美如花,更不会贤慧持家,又一副男人样,敢娶我的,大概也没什麽人吧?」
「胡说!」他不高兴地斥声,这妹子,总把自己贬成没人要。「妳能文能武,性情坚韧,耳聪目明又明白事理;虽不是美若天仙,但也五官端正,哪一点不好了?」
「啊啊……是呀,真好,我看我去隔壁村娶个姑娘进门较合适。」原来她的优点根本是别人选丈夫的条件。
他一愣,随即恼道:「妳别老是胡言乱语!」天,他头好痛!
「你刚不是说我明事理了吗?」怎麽这会儿又怪她乱说话?她含笑:「大哥,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听过吧?像我这样识字能武,又不会绣花的女子,有多麽地不道德,没被抓去浸猪笼已是天幸了,咱们应该焚香膜拜一番才对。与其跟在我後头抢著当媒婆,不如多腾些心思去照顾你那一串孩子,要是他们像我一样学坏了,我可不负责。」丑话先说在前头。
容揽云瞅著她,未久才粗声开口:「若是那些小兔患子能有妳一半好,我不知多开心。」
她顿了下,表情有著细微的变化,不过随即很快地,又扬起那一贯的笑。
「喔……那好吧,我会好好教导他们的。尤其是十儿,肯定让她不只有我一半好……两倍,对了,就让她有我两倍好吧。」哈。
他果然脸色都青白了。
「呃……风妹……」还是不要吧?麻烦精有一个就很够了。
他不能想像这世上有两个风妹啊!那已经不是鸡犬不宁或者天下大乱可以形容的了!
正待想个好理由打消她的念头,不料却听见了身後传来凄厉叫声!
「啊——」
容似风倏地转首,望著声源……是她的房间。
那个孩子!
***
红红的……好红好红……像血呢。殷烨张开眼,视野内,是一片红色的海。
没有边际,没有人烟,他独自站在海潮里,什麽东西也没有。
疑惑地看著陌生的四周,空空旷旷的,让他心里好不踏实。
「娘?」他小声试喊著,无人回应。「爹?」他再唤,仍是只有自己的声音荡。
他抬起腿想走,湿重的裤子绊住了脚步。心一跳,他弯下身,掬起那海水在手中,突地,一股浓稠的铁锈味漫天盖来,遮蔽了所有他能呼吸到的空气,他惊骇地瞪住双眼,在掌心的水纹里看见一张七孔流血的脸。
他吓得甩掉手中所有的水渍,开始往前跑!
「娘、娘!爹!」他边跑边喊,眼前尽是挥不去的红,鼻间浓烈的血味让他极度反胃!
喘不过气,他脚一软便跌倒,整个人往红水中趴去,染了一身一脸,黏稠恶腥的液体让他马上捧腹狂吐起来!
在神智朦胧中,感觉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小腿,他对上视线,只见一只手臂从红潮中慢慢伸出,一个人影就这样缓缓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瞠大了双目,瞪著那身上全都是血的人,他有两个头,一张脸是爹,另外一张,则是没有瞑目的娘!
殷烨从梦中惊醒过来,汗流浃背,眼睛睁大到偾出血丝,薄瘦胸膛重重地起伏著,只停了一刹,他猛力地抱著头。
「啊……啊、啊」开始放声叫嚷。
他嘶哑地爆吼,不管自已的嗓子会被扯坏,也不管耳膜几乎要破裂,就只是踢著棉被咆喊著!额颈间的青筋紧绷到像是会喷穿,指痕陷入内中,像是无法感应外界的任何存在,发狠地泣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