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削苹果给你吃好不好?」沁浓拉开椅子入座,低下头,削着苹果。
「沁浓,这几天辛苦你了……」徐父一脸歉然地盯着大女儿。
因为妻子要代他处理鞋厂的业务和合约,所以这几天都由沁浓请假留在医院照顾他,并帮忙接送亚亚上下学。
「嗯。」她轻哼一声,没有搭腔。
从小她跟父亲的感情就不亲,母亲病逝后,父女的关系更是一度紧张,直到自己渐渐长大后,才收敛起叛逆倔强的脾气,接受了父亲再婚的事实。
徐父就着亮白的灯光凝看着她清丽细致的五官,一晃眼,那个穿着高中制服,蓄着一头短发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一股酸楚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
「沁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知道有些话现在说有点多余,但经过这次的手术后,我对人生有了新的体悟,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徐父布着皱纹的眼睛酝起了薄薄的泪光。
「爸,你在乱说什么,医生刚才查房时不是说过了吗?你的手术很成功,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以后日常生活多注意点,记得按时服药、回诊就OK了。」沁浓挤出一抹脆弱的笑容安抚道。
「唉……」徐父长长地叹了口气,女儿的懂事与宽容,更显现出他的自私。「这几年辛苦你了,我为了另一个家庭,一直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没有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
第一次听到爸爸说这种话,她眼眶热热的,鼻腔里汇聚着酸楚。
从小她就很羡慕其他的小孩都有爸妈陪着一起到儿童乐园坐摩天轮、在动物园和长颈鹿一起合照。
而她童年的记忆里就只有妈妈陪着她,爸爸的身影好模糊,一直到大了一点才知道原来爸爸还有另一个「家」。
「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好好养病,把身体照顾好比较重要。」沁浓强忍住想哭的冲动,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沁浓,我知道就一个父亲的角色而言,我真的很失败,没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但是爸爸还是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希望有个男人能够照顾你,陪你走过后半辈子。」徐父的语气略显激动,历经生死交关的瞬间,他才醒悟到自己当年的抉择有多么自私,对她有多不公平。
「爸,我一直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啦!」沁浓垂下眼睑,不习惯这样的温情对话。
「浚业是个好男人,我相信他可以给你幸福、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他知道女儿和巨浚业交往多年,也曾带回家里来吃过几次饭,两人虽交谈不深,但他看巨浚业成熟稳健、温文有礼,应该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谈到巨浚业的名字,她的心蓦地揪紧,一阵隐痛。
他曾是她孤绝世界里唯一的凭藉,可是那一切全都过去了。
属于两人亲密的时光、美好的记忆,全被她硬生生地撕毁了。
经过这些日子仔细的思考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恶、多么任性,当他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的时候,她付出过什么?
她只是被动的接受他的宠爱,将他的爱视为理所当然,最后还伤害了他。
她愈想愈难堪,根本没有勇气挽回他……
「我希望有一天能牵着你的手进教堂,当一天称职的父亲,把你的人生交给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徐父凛声说道。
「哎哟,爸,你好好养病,不要烦恼这些啦!」沁浓避重就轻,切了一块苹果给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刚答应巨浚业的求婚时,两人一起回徐家吃饭,曾谈到年底要结婚,但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现在又碰上父亲住院,她担心刺激到他的病情,也就没有和他说分手的事。
她低着头,继续削苹果,以掩饰尴尬的沉默氛围。
此时,病房的门扉被推了开来。
穿着白色医师袍的巨浚书牵着亚亚的小手一起进入病房,身后还跟着巨浚业。
「姊姊,我回来了。」亚亚手里拎着一包零食。
沁浓转过身,对上巨浚业的俊脸,她双眼微瞠,莹亮的眼眸里带着紧绷和感伤,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浚书会出现在这她可以理解,因为他在这家医院实习,但她不懂为什么巨浚业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两人经过上次的大吵后,几乎没什么联络。
「你们……怎么会来?」
她定定地望着巨浚业,心里头五味杂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隔了将近半个月不见,她非但没有习惯他的离开,反而更加想念他。
巨浚业凝视着她脆弱疲惫的脸庞,邃亮的眼底早已不见昔日冷战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疼惜与怜悯。
唉,他总有一天一定会被她倔强的硬脾气给气死,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一通电话也没打给他,就这样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难道她真的打算把他推离她的生命,从此划清界线吗?
若不是浚书前几天在护理站碰到她,得知徐伯伯开刀住院的消息而回来告知他,他恐怕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带亚亚去美食街买东西,恰好在电梯口遇见大哥,就一起上来了。」巨浚书双手插在医师袍的口袋里,浅笑道:「那我要先回护理站了,你们慢慢聊喔。」
「浚书哥哥,再见。」十岁的亚亚朝他甜甜一笑,依依不舍地看着巨浚书离开。
巨浚业瞟了沁浓一眼,将一篮水果和鸡精放在柜子上,礼貌地说:「伯父,身体好点了吗?」
「嗯,已经好多了。」徐父说。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要跟我客气。」巨浚业语气诚恳,依恋的目光望向一旁故作忙碌、收拾着报纸的徐沁浓。
第7章(2)
沁浓压抑住满心的懊恼与自责,没有勇气迎视他的眼睛。
想想她真的很糟糕,当巨浚业知道她父亲住院开刀就立即赶来关心,而她却因为一点误会而质疑、猜忌他。
对照他的宽容与体贴,她更显得狼狈,忍不住讨厌这样别扭又任性的自己。
「姊姊,帮我把外套脱掉,热热的。」亚亚小小的身体腻在沁浓的身边,拉拉外套上的钮扣。
「好,我帮你脱,你不要乱扯,免得把扣子扯掉了。」沁浓蹲下身子,温柔地替亚亚脱掉身上的厚外套,想藉此掩饰内心的尴尬与慌乱。
当她看到亚亚细白的手臂上有一片烫伤的疤痕时,蓦地,一阵隐痛浮了上来,罪恶感再度泛滥成灾。
她忍不住用指腹轻抚着亚亚手臂上的淡疤,温柔的表情有着沉静的哀伤,眼眶微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她感觉心里正微微抽痛着,觉得自己一路走来,好像都在伤害身边的人……
「姊姊,你在看这个吗?」亚亚注意到她一直摸着自己的手臂,语气天真地说:「这个不用呼呼啦……已经不痛了,捏它也不会痛喔……」
「嗯,我拿件薄一点的外套给你穿,免得冷气太强,感冒了。」沁浓愣了下,才拿起一件薄外套穿在亚亚的身上。
「谢谢姊姊。」亚亚撒娇地说。
「伯父,我有些事想跟沁浓讨论,可以把她借给我几分钟吗?」巨浚业礼貌地说道,深情的目光移向始终避着自己的徐沁浓。
徐父点点头。「好啊,你们去吧,亚亚留在这里陪我就行了。」
沁浓抬起头,望向巨浚业,心情变得阴郁沉重,跟在他后面一起离开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