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疼惜彼此的伤口,谁也不觉自身的伤势胜于对方,不为自己痛,只疼着对方的痛。
两人紧抱缠绵,尽兴欢快,她吻他,他回吻她,像两块糖饴,一沾上,胶着融化在一起,谁也分开不了……
情侣退散楼里,浓情蜜意不退散。
延维和狻猊,化身两只最单纯的兽。
饿了就吃,吃饱了再玩,玩累了又吃,直至餍足了、痛快了,才甘愿放过彼此,身子密密迭抱,偎在一起熟睡。
看似无忧无虑的日子,他们却很清楚,追在他们身后跑得麻烦,并未消失不见。
西海城应该乱翻了吧?
发现石牢里的死犯莫名失踪,无法执行雷金锤二度酷罚,西海龙王暴跳如雷,以及举城愤慨的情景,不难想象。
而西海龙王又岂甘她的逃脱?九成九会翻遍四海,也决计要将她找出来处刑,不可能跟她算了。
延维心知肚明,被找到,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她怕只怕,万一西海龙王知道闯石牢救她的事狻猊,定会把对她的怨恨,加算狻猊一份。
她为此担心不已,可狻猊气定神闲,好似不曾未雨绸缪,更像无视西海龙王这项大危机,不理睬严重后果。
又或者,他压根是清楚的,却选择绝口不提,还心情颇愉悦,拉她去走独来独往桥及渐行渐远梯。
多不吉祥呀!一整个乌云盖顶的大凶兆!
独来独往耶!渐行渐远耶!
她没有他的好兴致,拿踩梯当踏青,她一点都不想抬起双脚往桥上踏去!总觉得一踩上去,就注定「独来独来」加「渐行渐远」了!
「她怎么了?带我认识认识情侣退散楼呀,总不好只记得澡泉和大床吧?」澡泉及大床,花费两人最多时间和体力。
之前几回来,皆是匆匆一瞥,难得两人今日起个大早,耳鬓厮磨好半晌,心甘情愿离开蚌床,下来走走,她却一脸好别扭,用尽拙劣的借口,阻止他赏景。
「我突然好讨厌那座桥和那阶梯……」她曾自豪的奇景奇名,现在竟恨不得随便叫它们「那座桥」或「那条梯」便罢。
「为何?」
「它叫独来独往桥……独自来,独自往,只能一个人走。」她咬着唇。
「谁定的规?」
「没有谁定的规,这座桥又窄又小,本来就只容一人通行呀!」光用眼镜看也知道吧?!
狻猊突地横抱起她,踩上狭窄的海中浮桥,她惊呼着,双臂勾紧他的颈,他已健步如飞,走过独来独往桥。
「谁说桥面狭窄,只容一人通行?抱进怀里、驮负在背,不就两人同时走过了?还比并肩行走更加胶似漆呢。」他笑道。这座桥,根本是给情侣耍甜蜜的吧?
而渐行渐远梯,狻猊口中,又另有解读之法。
「你站在这里,别动。」他把她放在崁顶,自己走下阶梯,身影越发离远,逐渐渺小,只剩淡淡紫点,远影模糊。
这就是渐行渐远,本来还在眼前的人,一阶一阶走下去,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每一阶,都将两人拉得更远、离得更遥……
她已经看不见狻猊的身影,只有瞧不见尽头的长阶空虚。
那一瞬间,她好像追下去,不让他不见。
淡紫远影,重新出现在阶梯的另一端,好小好远,但那一身的紫,便是狻猊惯穿的衣裳。
他不用法术略过冗长的阶,反倒扎扎实实走,每跨上一阶,阶数便减一阶,身形亦越发清晰一分。
直至他一脸微笑,重新映入她眼帘,相距五六阶的距离,等不及的她,已经朝她扑抱过去,狻猊受宠若惊地哎呀出声,把她揽紧。
自己送上来的软玉温香,不搂多不可惜。
「你瞧,回过头,往你在的方向走,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总有一天会抵达,我没看见渐行渐远,我只看见你离我越来越近。」他笑抚她的长发,拂去她微微的惊慌失措,领她一同看向渐行渐远梯。
他的指,遥指另一端:
「还有进门那处『虚情假意』游廊,长廊曲折,羊肠一般弯绕,缺乏耐心之人,光从廊的这端瞧,便不会想踏进廊里,真的肯一步步走透此廊者,哪里的『虚情假意』?」真正的虚情假意,只会直行穿越廊外海水,不愿乖乖走遍长廊。
「……再冷酷的名儿,也被你胡说八道,扭曲了原意!」她说得像气恼,偏偏又忍不住唇畔扬笑,娇嗔模样,真有几分小娃儿的俏皮味道。
「你这些园景的深意,怎么瞧,都觉得是故意与其名相反,很像在撒娇。以后那座桥,就改做『我要抱抱』,长梯叫『迫不及待』,纪念你刚才飞扑过来的猴急——」两记软拳落在他背上,敲得咚咚作响,看来是恼羞成怒,不想承认方才自己很猴急。
他虽在胡诌,满嘴调侃,她却觉甜蜜,新取的名儿,比原来的更讨她喜欢。
「那……虚情假意廊要改叫什么?」她伏在他身上,低声问。
「改叫情意绵绵怎样?它那么长,一人若要外出,另一人送行,得十八相送送好久,绵长到难分难舍。」
「最好是把情侣退散楼改叫狻猊延维楼,是吧。」她笑睨他,他刚说的相送情景,惹她发噱。
「不一定要把我的名字摆在前头,我没有男尊女卑的谬念,叫延维狻猊楼也行。」他又没出钱出力,把他名字摆第一,他也是会愧疚的。
爱侣间,有些憨,又有些无意义的拌嘴,→旁人耳里听说,会很想开口阻止他们再耍笨下去,偏偏两人自得其乐,开始替楼子更名——在想出新楼名之前,延维拉着他,到门口那边缘断石门,在「缘」字前头,小小加刻了一个「孽」字。
孽缘断,只断孽缘,其他的好缘善缘良缘,全部排出在外,一个都不能断。
晌午,两人窝进书楼。
延维努力查书,要找个好楼名,认真不到一盏茶功夫,人已经埋首在某本精彩杂册中,看得欲罢不能,哪里还记得,刚刚是谁猛拍胸脯,再三强调,要取个惊天动地的楼子新名?
狻猊则在一整柜奇书异册间,翻找着,不若延维专注于同一本书籍上。
她读完最后一页,满足地合上书,喝口茶,轻吁,见他幻术速度破快,粗略翻览,没读几页,又放下,她不禁好奇:
「你找了这么久,整屋子的书,没有那一本想看哦?喏,这本我刚读完,很有趣,是氐女为皇朝太子上岸为人,最后惨遭皇朝太子欺骗玩弄,化为泡沫死去,再投胎前来寻仇的故事。」她递出不勒草纸穿编的书册,据说这本杂册的内容,是从人界陆路流传过来,打发时间正好。
他笑笑婉拒,对她口中的故事并无兴致。
「不然那边有春宫图,整册的哦。」她又提供新选择,葱白纤指,点点右侧后方的隐密书柜。
第五章
狻猊朗笑,她一脸神秘的暧昧表情,像在与他分享什么邪恶好东西。
「我找些书法秘笈就好。」至于春宫图全系列,今晚可以搬回房里,相互研究磨练,他很乐意。
延维挪动俏臀,朝他靠过来,凑上脑袋,瞧他都读些什么。
「纸人替身术?」某本放置在桌边的书皮上,写着好熟悉的名儿,她抬眸觑他,「你想学纸人替身术呀?我会,我叫你,保证教到你熟练。」
「我没有想学纸人替身术,你会就好,反正遇上危险,你逃跑时,也会带我一块逃嘛。」狻猊知道她不会独逃,她已用实质行动,证明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