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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你也可以走了。」同样是呵息浅笑,狻猊好听的声音,突兀道来这么一句。

  本还咯咯直笑的嘴儿,缓缓止住了银铃笑声,眯细细的眸,张得圆大,一脸困疑。

  「这不也是你的心愿吗?嫌龙骸城无聊无趣,恨不得快快离开,回去你的情侣退散楼。」

  「。。。。。。对呀。」一经提醒,她才忆起自己先前老在他耳边数落,埋怨龙骸城多糟多糟,她巴不得插翅飞离这儿,多待一天都嫌烦。



  「所以你随时能走,不会有人拦你。」说不定,全城众人还会手舞足蹈,欢送她离开,感激这尊四处搞破坏的瘟神自己愿意走。

  她非疫鬼,却比疫鬼更不受欢迎。

  一早醒来,听见这种话,延维心里的感受错综复杂、冷暖交替,搅得她有些头昏眼花——

  言灵回来了,肆意去留的大权也回来了,应该痛痛快快,恢复她的张狂活力……

  这些时日,在龙骸城被谁给欺负了,趁离开之前,也去欺负回来才够本,可是……好似有哪儿不对劲,钻骨刺髓的寒意,怎会在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浅笑时,一波又一波拍袭心口,又冰又冷,冻得她直想打哆嗦,身子好像也被厚厚凝冰所包覆,一动也动不了,爬不起身……

  「我应该不用叮咛你『一路上多当心』吧?要当心的,是被你遇见的情人爱侣们,无冤无仇,却沦落劳燕分飞的下场……你唷,手下留情些,何必牵连无辜?坏人恋情会下地狱的。」狻猊轻撩她长发的手掌,柔柔穿梭着,由发根至发尾,发丝一根根从他指掌间溜走的同时,他也由大床离开,原先紧临他身躯旁的凹陷,逐渐回复平复,失去她曾伴躺共卧的痕迹。



  狻猊周身的白烟,纠缠着他,为他整理衣饰,烟雾滑过胸口便成衣襟,绕行手臂而成衣袖,窜在他黑绸长发间的细雾,为他编梳长辫,毋须他动手,干净的衣袍已重着其身,回复他的俊逸翩翩。

  「罢了,反正我多说什么,你半句也不会听从,更不可能照做,我何必多费唇舌,惹你嫌弃?」狻猊流露出多说无益的慵懒随性,弯腰又摸摸她的头:「你睡饱点再走吧。」

  他全然没有留她的意思,笑笑地要送走她,只差没跟她说:我派条鲸豚送你回去。

  实际上,她也……没那么急着想走呀。

  「走前,别再替我留下麻烦,我收拾得很累了。」他笑容可掬说完,人就走了,留她一个,瘫卧大床中央,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他赶着去哪里呢?

  ……还用得着问?他每早都会跑这么一趟,没人虔诚奉香,香烟芬馥甘美,那可是他的最爱,谁知道他爱的,是香烟里窜出来的烟,或是执香的可人儿?

  维儿,阿娘跟你说,他们贪的,是女人的身子,尝过了、得手了,就不再珍惜了……真坏、真坏呐他们……

  「但也太快了一点……」她埋首枕心,含糊咕哝,倒没有其他更多的情绪起伏。她早就知道了,他贪的,也只是她的身子,他又不爱她,难不成还同她谈啥男欢女爱吗?

  是她犯糊涂了,昨夜的一切,弄混她的思绪和判断,烧沸了该有的分际,她也不是因为爱他,才跟他……她同样心存目的,以取回言灵为首要之务,其余的全都不管。

  他贪,她也贪呀,一场无关于情爱的缠绵,结束后,本来就该像他这样,干干脆脆、一刀两断,各自带走各自要的东西,不用一大早还假意搂搂抱抱,仿佛多如胶似漆的恶心亲昵样,何必呢?

  妄想再得到一个亲吻或拥抱的人,最傻。

  那是爱到癫狂的蠢人才会犯得病……幸好她没有。

  她只是以为……按照狻猊昨夜迷恋她身子的程度,今早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还担心了一下下,甚至思索过,要用什么方式来让他打消邪念,结果是她杞人忧天,想太多……

  「可恶,爬不起来……」酸软四肢仍是无力,该疼的地方,仍旧隐隐作痛。

  她蠕了蠕,放弃,决定再多躺半个时辰,反正,只要抢在狻猊回来一度赶她之前走,就不算太破格。

  他的床,比她情侣退散楼的哪一个,软绵太多,香香的,她不想太快离开它,她想舒舒服服再睡一下,绝不是因为床上有他的气息、他的体温,绝不是……

  她若是走了,会比较想念这张床。

  海城礼炮响震四方,轰足了三十六响才罢休,照亮海空的巨大烟火,由绚烂回归平静。

  「灾星总算自个儿走掉了!我龙骸城的秽气也一扫而光,海水清新好多好多!只损失一张贝壳大床……没关系,她喜欢,我多送她两张也不成问题,肯走就好、肯走就好,别、别再让她踏进城里来,守卫们要加派人手,不得松懈!闲杂人等不许再胡乱放行!」

  久违的灿烂笑容,重回龙主脸上,龙掌断拍着胸口,一副万般欣慰的感动模样。他从鱼婢口中听见这消息,心口郁结药而愈,整尾龙神清气爽少,命人摆起晚宴,要大肆庆祝个三天三夜。

  第十三章

  歌舞升平的海厅,虾蟹美人齐舞,觥筹交错,就为延维离开龙骸城而狂欢。

  「你怎会放她走?之前不是硬要留她在身边?」与狻猊同桌并坐的大龙子,啜饮水酒时,轻问了这句,嗓音像吟曲,胜过任何丝竹。

  「因为她想走。」狻猊嗅着酒烟,表情平平,瞧不见欢喜,也没有失落。延维这回走,搬走他房里的贝壳大床,其余,什么也没动。

  「她想走不是一日两日只事,也不见你那时好商量,任由她离开。」大龙子浅浅微笑。

  「被她吵烦了,干脆顺她心意,看不见听不着,滚远远的,我耳根子清净。」狻猊双肩轻耸,放下酒杯,啜吸他的银亮烟管。

  「听六弟说,你听见他砍伤延维时,惊慌失措。」大龙子玩味,笑吐最后那四字。

  「吃惊什么呢?吃惊六弟鲁莽,还是吃惊她在你的扞护下,竟会受伤?」

  「大伙儿今天开开心心送走她,大哥多喝两杯,不用深究其他」狻猊对于回答那个问题,显得兴趣缺缺。

  「『大伙儿』不包括你。」大龙子洞悉明白,看见众人所没看见的狻猊。他神情变化虽不大,仍清楚能分辨,他与平时的惬意闲适,有些许不同。大龙子问的直白:「就这么眼睁睁看她离开?」

  「她再留下来,父王连我这儿子都打算一块驱逐出城。」狻猊知道瞒不过大哥,也不矫饰了。「留在这惹事,一再触怒父王,不如暂时离开,还能维持些距离上的美感。再说……她无心于此,强留何用?」

  瞧,她走得多干脆麻利,他再回房时,人不见了,床也一并打包带走,屋子突然空旷起来,配上挥之不去的茫茫白烟,真想哪出荒郊野岭。

  虽说他没打算留她,若他返回,她还在城里,他仍会开口驱赶她离开。

  她让他觉得棘手,劝不听、骂不怕、说不动,顽劣难驯,坏心根深蒂固,昨天的拥抱,使他更看清她,她毋须撒娇卖俏,也能教人酥软臣服;不用眼泪,已能令他心生爱怜,她太可怕,他看着她的睡颜时,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没错,她太可怕,她会让人为她癫狂,她根本不用哀求他给她更多,他自己就忍不住愿意掏心挖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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