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歧顺了顺她额前的发,了解她的心结为何。
「夙剑派人四处找寻,就是不见你的踪影,但我从未放弃。我没见到你的尸首前,你都还活着,因为我怕一旦连我也放弃,你就真的回不来了,而我也没办法撑过那五年……直到我回到菩提丘,茁发的墓草告诉我你未曾回乡,我才造了衣冠塚。」
「你……你是何苦呢?」五年的牢狱之灾,她实在无法想像他究竟是以何种心情熬过来的,她好懊悔。「当初是我自己不成熟,拖累你成这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我该好好听你说的……」
他为她付出这么多,反观自己,又为他做了什么?除了闹脾气、耍蛮横以外,她做得最成功的,应该是狠狠地伤了他的心吧!她真惭愧……
凤歧抬起她的下颚,见她眼眶泛着水气,倔强如她,不是伤心至极岂会轻易示弱,可他说出这些话的用意,不是为了惹她难过。
「傻蝶儿,说什么傻话,以后有事,我们说开了就好,别再想着以前了,好吗?」
寻蝶含着泪水,笑着点头。
「好,我们就看以后。」
凤歧的眼眶内也隐约可见水光,他以指摩挲着寻蝶水嫩的樱唇,缓缓轻柔地覆上,密不可分。
他朝朝思念的人儿,终于在他的怀里了。
第8章(1)
刚指点完乐师新曲的寻蝶,擦着薄汗步至春拨楼,还没踏进门,招呼就先来了。
「寻蝶姊,凤大哥他还在厨房忙着呢,你先坐会儿,我倒杯甜酿给你喝。」
她跟凤歧开始走近后,大伙对她就省了姑娘的称谓,改唤她寻蝶姊,明明这跑堂的小李年纪还比她大几岁,也不害臊地跟人家瞎起哄。
「他这几天厨房跑得真勤,又进了新货啦?」每回来找他,十回有九回在厨房。
寻蝶坐到湖边靠窗的位子,这儿比主座凉爽多了,百花湖的景致也明目清楚,要不是她一时兴起来找他拚酒,还不知道这个好地方呢。
轻啜小李递来的甜酿,寻蝶只觉疲惫一扫而空。
「这甜酒酿味道真好,春松居进了这好东西,怎么不先拿来给我尝尝?」她爱极了这甜甜的滋味,温润不呛喉,令人回味再三。
「不就先拿给你品尝了吗?上回你来找凤大哥拚酒,他可吓坏了,连夜请酒商送来适合女性饮用的甜酿,他一坛一坛地试,就是为了让你能尽兴又不伤身,不过凤大哥有交代,一次不能给你半壶以上。」
「他还真小器,喝三壶我也醉不了。」话是这么说,她心里还是甜滋滋的。「这酒有没有名字?下回我好指定。」
「寻蝶。」
熟悉的尔雅男音在她背后响起,她还来不及回应,绿纹锦衣的身影随即出现在她眼前,她伸出纤指,勾起他腰间的玉佩。
「你来了,厨房忙不忙?」寻蝶单手托颊,微倚窗,把玩着象征春松居管事身分的玉佩,语气带酸。「连进货点货这点小事都得事必躬亲,你未免太尽责了些?是觉得你的工作少,还是嫌我们人请太多呀,凤管事?」
凤歧只是笑笑,以寻蝶用过的酒觞倒了杯甜酿入口,那句他曾经觉得刺耳的「凤管事」,现在听来倒显撒娇。
「嗳,这是我的。」来不及了,杯空酒尽,他还喝到舔嘴呢。「先说好,你喝的那一杯可不能算在我的半壶内。」
她多半是听凤歧的话,因为他是真心为她好,况且若是她开口要求,他哪里不依她?还怕什么。
「对了,小李子,你还没跟我说这酒的名字呢!」寻蝶唤住小李离去的脚步,却见他疑惑地望着凤歧。「你不知道吗?」
「呵,傻蝶儿,我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凤歧迎回她的目光,俊逸朗笑。「这甜酒的名字就叫『寻蝶』。」
「你、你什么名字不取,不怕人家笑话我呀……」她藉故望向窗外,心思全让他的话占据了。
「哪里会?我觉得适用极了,梓姨也赞成用这个名字,直夸我取得好。」才进货两天,马上又进了一批,客人听不到寻蝶抚琴,来一坛寻蝶甜酿也满足。
「梓姨什么都允你,八成是这批酒卖得好,要是卖不好,三天就让你换酒名。」
小李识相地离去,不再打扰。寻蝶差人送来笔砚,他对帐,她谱曲,期间她不时抬头凝视他专注的侧脸,心口暖呼呼的。
「你们还真惬意呀,怎么不来帮帮我这苦命的老太婆,我还以为你们在主座呢,找死我了。」砰地一声,梓姨放下一大叠帐册,溅起的墨汁差些污了寻蝶的衣襟。
「你火气怎么一天比一天大,要厨房给你熬青草汁压一压吧!」不然早晚吓死他们。「唉,我可怜的琴谱,还成不了一个调就夭折了……」溅了好大一块墨印呀。
「你的琴谱不重要,我的事才严重着呢!」梓姨坐在他俩的对面唉声叹气,饮了一口凤歧递上的甜酒,眉头才微松。「还是凤小子贴心,真是白养你了。」
「好好好,晚点我立刻吩咐厨房熬青草汁去,愈降火愈好,行吗?」寻蝶抿抿唇,还是问了。「何事恼着你,说出来听听吧,三个臭皮匠会想出个好法子的。」
梓姨鲜少跟她抱怨什么,一定有事烦心,只是她问了,无疑是把责任往身上揽。
凤歧拍拍她的小手,寻蝶的压力瞬间少了一半。
「就等你这句话。」梓姨选了两本帐册,同时在他俩面前摊开。「右边是春拨楼的帐本,左边是夏培馆的帐本,我为这件事困扰好久了。」
「梓姨是指上个月的营收差距过大?」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春拨楼、夏培馆的盈余差额竟然高达七万余两。
「没错,其实这种情形以前就有了,上个月的差距还算少的呢!」梓姨的眉头再度纠结。「为了信誉,春松居用的食材皆属上等,酒水茶叶更不马虎,你应该清楚每个月进货的成本委实不低,加加减减后还得应付工资开销。一直以来,我都想拉高夏培馆的盈余来贴补,增加能应变的钱。」
「我还以为我们赚很多呢,该不会只是一具空壳吧?」她身边是有攒点钱,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但要她养春松居上下,那就有点难了。
「别误会梓姨的意思了,春拨楼的营收已够支付全部的开销,只是营收差距过大,一旦春拨楼发生意外不能营业,光靠夏培馆实在难以支撑大局。」
「梓姨的话有这么深的涵义吗?我怎么一句也听不出来。」
「所以我说你笨,不无道理。」凤歧乘机逗了她一下,果然见她不服气地嘟嘴。
「哼,就你最聪明,行了吧?」老爱逗她,是不腻吗?
「这点我不否认。」他朗笑,轻点她的俏鼻。
一旁的梓姨眼睛都不知往哪搁。他们两个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她还在场耶!
「咳!我看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再谈吧,我可不习惯被人当成猴子看。」接近午时,人只会愈来愈多,公事让人偷听了去也不好。「到主座去吧,顺便用餐。」
「你们去吧,我听不懂,去了也是发呆,先回房了。」寻蝶再喝了一小杯甜酒酿,意犹未尽地舔唇,起身想回秋收台,凤歧却不肯让位。「你放心吧,我会乖乖吃饭,别忘了我身边还有个间谍小喜儿呢!」
「我想跟你一块用餐,陪我好吗?最近有点忙,都忽略你了。」他打算过两天把房间换到她的隔壁,秋收台三楼只有她跟梓姨,空房不少,如此一来,要见她也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