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参得透这段情的得失,却看不开他带来的伤害,纵使兰姨百般开导,她还是无法完全原谅他、放下他,这几年为了扩建春松居,细细想他的时间少了,殊不知,她还是把这段往事记得很牢。
记得与他相遇的那一日,她还不是以温寻蝶的名字过活。
五年前,在她还是寒傲梅的时候……
第1章(1)
寒风萧飒,吹落片片枯叶,夕阳西下,洒落一地昏黄。林内,刀剑交错之声铿锵有力,数度惊飞安栖的鸟儿,一来数往之间,竟有惊天荡海之势。
「寒傲梅,我今天就要杀了你为太师父报仇!」四、五把单刀同时以破空之势劈向肩背受创的傲梅。
傲梅嘴角淌着血,一袭白衣衬托出她的空灵凄美,更带起她眼底深藏的韧性。忍住由喉头涌上的血腥味,她奋力地挥舞着长剑迎敌。即便要死,也不能死在青玉门人手上!
为了降低她的戒心,平时皆着青衣装束的他们全扮成普通庄稼农家,她一时不察喝下他们加了毒的茶水,无法全身而退。
什么江湖正派、百年名门,呸,尽使些下流路数,跟他们掌门鸿渡一样,皆是道貌岸然的无耻小人,背地里净做些龌龊事。
抹去嘴角沿流而下的血沫,她冷哼一声,鸿渡那忘恩负义的畜生杀了她的父母,还好意思装成江湖上人人崇敬的武学宗师,自居正派,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可惜她人微言轻,根本动摇不了鸿渡在江湖上的地位,于是她十年来勤练武艺,丝毫不敢懈怠,就是为了能手刃仇人。
尽管全天下的人误会她、追杀她,她还是不后悔杀了鸿渡,打从她决定复仇的那天起,便置生死于度外了!
「妖女,哪里逃?还不快束手就擒!」刀光一现,傲梅纤细的身躯再添新伤。
紧咬牙关,她吭也不吭一声,以剑撑地,绝不在青玉门人面前倒下。
她虽是女子,却有一身不容侵犯的傲骨。
「哼,妖女,我就看你骨子多硬!接招——」单刀同时往傲梅身上招呼,恨不得将她当场剁成肉酱,已无力抵挡的她,只有举臂以求一线生机。
「哟,七、八个男人围剿一名女子,丢不丢人哪?」
一名身着紫锦衣、黑绒滚边,却背着可笑的大布袋的男子突然从天而降,护在傲梅身前,两指轻轻一合,夹住劈下的单刀,如狼毫笔尾势勾起的凤眼微微一眯,青玉门弟子虎口如遭电击,不得不松手。
「谁?敢管闲事就报上名来!」青玉门人大惊,严阵以待。
「怎么我管闲事,就一堆人问我的名字?让我当名施恩不望报的大侠也不行吗?」男子微微一笑,凤目点了神采,清风中飘扬的束发凌乱却不失个性,洒脱且自在,无拘无束的性子可见一斑。
他的名字简单,凤歧两字,可为了杜绝日后的麻烦,他才不会傻傻地给仇人线索。
待他放下布袋,扶起身后伤重的女子,剑眉首次往中间拢起。
从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看来,救起的女子十个当中,有八个决定以身相许,最后两名许过人的少妇,眼神也只见爱慕与钦佩,可眼前的她别说钦慕了,冷漠地甩开他的扶持不说,还以剑划出一道不容越界的范围,如豹儿般的棕眸闪着警告,要是他敢再往前踏近一步,就准备跟他的双腿道别。
他救的应该是女人……没错吧?!
想起追杀她的男子曾唤她「寒傲梅」,凤歧不自觉赞同点头。「人如其名,果真是人如其名。」
这个性对他来说挺新鲜的,不由自主多看了傲梅两眼。
「你——兄弟们,别管他,帮太师父报仇才是我们的目的!」一行人略过自唱大戏的男子,攻向重伤喘吁的寒傲梅。
「喂,好歹我这张皮相也赢得不少佳人倾心,给点面子好么?」凤歧挫败地垮了肩,样子挺可怜的,可惜满是戏谑的语气泄了他的底。
傲梅闻言略一拧眉,嫌恶地扫去一眼,对没人答腔还能自说自话的他没什么好感可言。碎嘴的男人没个正经就算了,说出的话更不能听。
以剑撑起身子,她咬牙准备迎战,打算以自身之力杀出一条逃生的血路。
「喂喂,你肩头跟背部的伤再不止血上药,你会死的啊!」凤歧心一惊,急忙拉回往前飞冲的她。
这姑娘是想活命还是想找死?放着他不用,宁愿当只扑火的飞蛾!
傲梅横去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多管闲事一样。
尽管他救了她又如何?世间根本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潜藏的敌人,她的双亲就是太相信鸿渡,把他当朋友推心置腹,才会落得惨死的下场!
想起倒在血泊中的父母,娇躯不自觉地颤抖着,饱含恨意的秋瞳瞬也不瞬地直瞪着青玉门弟子。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她早就把他们撕成千万片了。
「好好好,你爱逞能就让你逞个够。」算了,只要帮她处理掉这群人,就算对得起他的良心了,其他的就随她高兴吧!
他向青玉门人略一鞠躬,娓娓道:「不好意思,在下天生爱管闲事,就当你们上辈子没烧好香才遇到我这位瘟神,我不会取各位的性命,也麻烦各位日后在街上看到我,请装作没看见。」
「小子,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我劝你别管,免得惹祸上身。」
见他搓手而笑,直讲不好意思,青玉门人原不想搭理,一句话草草带过,扬臂就想往负伤的傲梅扑去,谁知却突然动弹不得。
「你究竟是谁——」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他们的穴道。
「哈,蠢蛋才告诉你。」
傲梅吃惊地瞠大双眼,他武功超乎她预料的精湛,没想到在他不羁的表相下,竟有如此修为,这时,她才好好地端视了他一眼。
似墨浓黑的剑眉,带笑勾挑的凤目,本当矛盾的组合,却有严谨中不失风趣,随和中又带点原则的感觉,还有他揉着无奈的笑……不,她怎么如此认为呢?傲梅甩了甩头,愈想抛去脑中可笑的想法,愈是在意他笑眯的眼睛与微扬的嘴角。
他星目朗朗生辉,笑意如沐春风,洒脱不凡的举止……
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好啦,帮你解决完啦,我先走一步,你也快点离开这里,如果我猜得不错,后头追兵铁定不少,下一回你就不见得能好运遇上我了。」她一身傲骨似乎不容折枝,他也不指望从她嘴里听到一声谢谢。凤歧背起从不离身的布袋,回头向她道别:「姑娘,后会无——喂喂,先别倒,先别倒啊——」
他刚好接住昏迷的傲梅。
人要昏倒,不可能挑时间的,再说她流了那么多血,还有几道伤口深及见骨,也没听见她喊疼,能撑到现在,身为男人的凤歧也不得不佩服。
可惜的是他这身新衣服啊,还穿不到三天呢,呜呜……
★★★
朝阳东升,划破厚重云层,如二八少女拂帘外望,羞涩温华。
轻柔的阳光骤吻眉眼,好似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藏不住心事,一股脑儿地想找人分享心中喜悦,不给寒傲梅好眠。
刚睁开的美眸迷蒙氤氲,许久不曾睡得如此安稳的她,撑起重如千斤石的身躯,缓缓地描绘着陌生的地域,蓦地,一道隐约模糊的男人身影闪过,瞬间唤醒她所有戒备。
有人!
她习惯性往身侧一搭,略带迷蒙的双眼顿时瞠大,急扫过任何可能搁置佩剑的地方,不料遍寻不着,却在离她约莫十步远的圆桌上,瞧见她平时收藏于腰腹间的短刀随便搁在卷放的布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