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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夙剑一声长叹,不忍回头。「师叔,你该死心了,寒傲梅不过是博取你的同情罢了。师父的手札我全读过,根本没有寒家人的消息,你又何苦执着?寒傲梅已经死了,她看不见了。」

  曾经,他羡慕凤歧的天赋,一套入门心法,他花上三天才领悟一句,凤歧一个下午便能融会贯通,他为了迎头赶上,一天十个时辰反覆练习才有今日的成就,可如今,他视为目标对手的人,却无以往的意气风发,只为了一名女子,值得吗?

  「在我还没见到她的尸体以前,她都还活着。」凤歧几番吸气,才压下涌上的痛楚。

  既然他中剑都能活下来,傲梅绝对不会有事,绝对不会!她是个再坚强不过的女子,至少……至少对他的误解恨意能成为她活下去的动力吧?拜托,即便是活着回来找他复仇也好!



  凤歧咬牙闭眼,手握成拳悄然颤着,不让自己在夙剑面前崩溃。

  在误会尚未解开之前,上天不会忍心夺走她的性命,她一定没事,反观他在这段分离的日子能做的事,便是厘清寒家与鸿渡之间的恩怨谜团。

  「咳……你有听鸿渡师兄提过,他有义兄义嫂的事情吗?」他咳着,抛出的问题的确引起夙剑好奇,伫足回应。

  「义兄义嫂?」夙剑敛眸沉思,良久。「没有,师父从不提私事。」

  「那他除了手札外,还有什么私人的物品吗?你快想想……嘶……」他激动过度,扯动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你到书房找找,说不定有暗柜什么的,总会有线索!还有,你快去帮我取来洞穴里的手札,我要看看最后一篇记载的内容;夙山告诉我那时门派正忙着武试,如果内容与武试无关,必定还有其他手札存在——」

  「师叔,够了!」夙剑低斥,心已寒透。「师父不可能滥杀无辜,此事已了,既然你已受门规处理,我便不追究,也请你以后别再诬蔑师父。日后,我会派人送上三餐与经书,你好自为之,早日醒悟。」



  「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傲梅的父母咎由自取?」凤歧眯起眼,想起身逼问清楚,但除了伤势较轻的肩膀外,其余部位都不像他的身体,紧紧覆于温湿的稻草堆上,动也不动分毫。

  夙剑不忍再看,原本笑意盎然,意气风发的师叔啊……

  「站住!你还没答应我取来手札,不准走——」凤歧不死心,目光循着夙剑离去的脚步,直到不见其背影为止。

  啧了一声,凤歧唾出血沫,咬牙决定伤好后继续搜索证据,还傲梅清白!

  ★★★

  皑皑白雪,为铜安城换上冬衣,街道上,几乎绝了人烟,春松居内,品茗的客人也比往日少了两、三成。

  不过是间小茶馆,就算客满,要称忙也难,沁兰便将前面交给阿梓负责,自己则在房间内照料她救回的小姑娘。

  她伤得实在太重了,服了玄黄丹,命是保住了,可也休养了两个多月才能下床,平常除了米汤,其他根本吞不下肚,没饿死,当真是福大命大。

  「小姑娘,你唤什么名呢?」看她今天精神好些,沁兰柔声问,为她拨去额上的湿发。

  两人同处屋檐下两个多月,还不知道她唤什么名,小梓老是念她做事瞻前不顾后,可她就觉得跟这小姑娘有缘,心里总想多帮她一些。

  她没有回答,直勾勾地望着沁兰,面无表情。

  「你为什么要救我?」如果不理会她,将会是最好的结局。

  沁兰愣了。「为什么不救你?这一、两个月来,你总是睡不好,念着有人骗你。兰姨不知道你是失了人还是失了心,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可是过去就过去了,你念着想着都回不去了,改变不了的事情又何苦执着呢?」

  「我忘不了也放不下,这世间,没有人希望我活着,所有的一切都是场骗局,活着好累,真的好累……」她将眼泪化为一声喟叹。

  沁兰不是很懂她的话,只知道在这姑娘伤痕累累的外表下,也有一颗百孔千创的心。

  「我会救你,那是因为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责任,但没有选择死亡的权利,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就有这个责任,只能选择往前走。有的人为自己活,有的人为家人活,有的人为爱人活,你说没有人希望你活着,兰姨就希望你活着,虽然我们两个相识不久,可救了你,我就算你的救命恩人,你说我趁火打劫也行,为了报答我的恩情,你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沁兰秋瞳里的盈盈波光雾了她的视线。「你对我好,有什么目的?」

  「对一个人好,一定要有目的才行吗?」她笑问。

  「曾经,有个男人待我很好,他要我好好活下去,想想将来的自己,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我真的好感动,把他收到心里面放,可到头来,他不过是个骗子。」

  沁兰的气质与娘亲好像,病弱的身子也相差不远。她几回卧病在床,娘亲明明身体不佳,仍坚持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说话,或许正因为这股熟悉的感觉,让她很容易地把梗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也有个曾经。」拉起她略微冰凉的小手,沁兰说起她跟焚光的过往。「曾经,有个男人待我很好,可惜大了我整整二十七岁,周遭的人都不同意,可我爱上了就是爱上了,那个男人疼我知我怜我,我怎能不动心?这间春松居也是他替我盖的,我每天都幻想着为他披上嫁衣、冠上夫姓的那一天。后来,我才知道碍于门派规定,他根本不能娶妻。

  「他瞒了我整整十年,期间我明示暗示,他都不肯明白告诉我,可是又不能否认他待我的好是真的,他只是害怕失去我而已,那他究竟是骗子还是我爱上的男人呢?你爱上的男人,我不认识,不知道他待你好是真心的,还是虚假的,这些你要自己体会。兰姨跟你说这段往事不是为了替他说话,而是要告诉你,我走过来了,你何尝不可?我的经历或许没有你一半辛苦,但只要有心,都过得去的。」

  不能否认他待我的好,是真的,他只是害怕失去我而已。

  难道凤歧也是如此?害怕失去她才选择隐瞒,等将事实真相解开再与她坦白,除了这层关系外,他所做的承诺皆是真心?他——

  难道我师承青玉门就没有爱你的资格了吗?

  够了!那是假的!他是青玉门人,他跟鸿渡一样,他没有心、没有心!

  她悲恸地闭上眼,大口喘息着,胸腔胀得好像要炸开似的。

  「好了好了,别想了。来,喝杯茶顺顺气。」瞧她气得像闷烧的炕床,沁兰吓坏了,倒来温在炉上的茶水,顺便让她暖暖掌心。「乖孩子,事情都过去了,多想无益,你要担心的是明天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告诉兰姨,你有何打算?」

  「打算……」是呀,明日又该何去何从?她满脸茫然,捧着温热的陶杯,心里却一寸一寸地冷了。

  嘉兴旧宅十年前已付之一炬,她回不去,也不想回去驮负沉重的回忆,原本期待的闲云生活也如过眼云烟,消散得彻底。

  她低头望着负伤的右手掌心。就算她还可以使剑,也没有武馆愿意收留女流之辈。

  「走一步是一步,我无处可去,哪里都一样。」她敛下美目。明日,离她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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