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定闲痛苦地柔着太阳袕。昨夜和雷永喝了太多,又玩得太疯,凌晨六点才回家,现在他整个人都快挂了。
「请先把这解酒剂喝掉。」宋相如道。
他看她一眼,拿起那瓶解酒剂,灌进口中。
宋相如接着又从皮包拿出一支新手机。
「这是新手机,旧的应该坏了。」
她已经很习惯了,她这个老板几乎每次疯狂一夜之后,就会损坏一支手机。
在早晨被他摔坏。
「你该得奖的,宋相如,如果有最佳特助奖的话。」余定闲嘲弄地说道,一把抓起新手机,转身走回卧室。
宋相如绝对是个称职又完美的属下,她冷静、聪明、能力佳,而且不多嘴,做事有条理,明快又细心,公私分得清清楚楚,这半年来,有她在,简直事半功倍,完全不需他躁心。
但……
但有时她的这些优点,反而变成缺点。
该做的事她每个环节都会做到,甚至做得毫无瑕疵,但也因此没有通融的余地。
跟这种人在一起工作,有时还挺累的,因为稍有偷懒就会被盯上,真烦腻,也挺辛苦。
可他又不甘这样放她走,这女人惹毛了他,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强力的水柱从莲蓬头洒下,余定闲边冲澡边想起宋相如面试那天擦手的小动作。
与他握手之后,她竟然嫌恶地擦了一下掌心,仿佛把他当什么恶瘤病毒,把他当某种脏物。
她那个小小的动作,彻底把他激怒了。
这是他活了二十八年来,最大的羞辱!
同时也让他发现,她似乎早就看穿他的本性,因为看穿,所以讨厌他,所以才一见到他就想逃。
哼!
怎能让她逃了呢?
要对付一个讨厌你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强迫对方留在你身边,而且不得不对你低头。
这种自尊和情绪的慢性折磨,才有趣啊!
冲洗完毕,他将起雾气的镜子一抹,映出一张恶劣冷笑的俊脸。
既然她都了解他的真面目了,他可不能太客气。如果她以为这半年来的工作压力就是他的全部手段,那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他对她真正的恶整,都还没开始呢!
噙着坏坏的笑,他走出浴室,穿上白衬衫,再打好领带,顿时一身俐落清爽,俊雅非凡。
拿起宋相如买的最新款最流行的手机,装进SIM卡,他不得不赞许一下她的伶俐和眼光,她总会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这点算她厉害。
「总经理,时间快到了。」宋相如在门外提醒。
他走出卧室,宋相如已把三明治加热放在白盘中,并将咖啡倒进瓷杯里,等着他食用。
不吃冷食,不用纸杯喝任何饮料,她对他的一些习惯也了解得很透彻。
坦白说,撇去她得罪了他这件事不说,她真的是个很优秀的秘书兼特助,但,一旦让他起了反感,再多的优点都弥补不了她的过错,也救不了她。
他在心里轻哼,走到餐桌旁,咬了一口三明治,皱起眉头:「这味道有点奇怪,不够新鲜。」
宋相如没说什么。那家三明治他前天才说好吃。
他皱眉,将三明治丢回盘子,端起咖啡啜了一口,再皱眉:「今天的咖啡怎么这么淡?这能喝吗?」
宋相如还是保持沉默。因为她很清楚他的嫌弃不只是因为他严重的公子病,有更多原因是冲着她来的。
事实上,她一接下特助这个工作时,就已警觉,余定闲肯定已经知道她对他的厌恶与反感,而他之所以故意录用她,目的只有一个——
整她。
所以,他在她面前也不再费神戴着虚假面具,邪恶、阴险、耍诈、冷酷……种种劣行嘴脸全都露。
所以,这半年来,她经常得面对他丢下来的庞大工作量与无理要求,而她唯一应付他的方法,就是在工作上尽量做得完美,让他无从挑剔。
至于一些琐事上的刁难,她只能忍耐。
忍着做这些已经形同管家或是跑腿的杂事,忍着被他使,忍着心里对他与日俱增的厌怒。
为了钱,她忍。
「你是怎么搞的?买这么难吃的东西,这样我怎么吃得下?」他不悦地将咖啡倒进水槽。
「三明治是现做的,咖啡也是你常喝的那家买的,由老板亲手煮的。」她淡淡解释。
「啧,全都走味了,以后换别家。」他哼斥。
「是。」她记住了。
「走吧!我没胃口了。昨晚给你的资料都整理好了吧?」他穿上西装,问道。
「是的。」
「那应该也很晚才睡吧?早上有没有迟到?」
「没有。」她从不迟到的。
「你也真厉害啊,宋相如,你好像都不累,难道是我给的工作量太轻了?」他轻讥。
她没吭声。这种事不回答最保险。
「看来要再加重你的工作量了。拿了两倍的薪水,再加上加班费,你从我这里赚了不少钱,我可不能让你太轻松。」他瞄她一眼,噙着恶笑,走向大门。
这混蛋。她在心里骂道。
他倏地站定,回头调侃:「你如果对我不满可以说出来,别憋伤了。」
「时间有点紧迫了,总经理。」她只是淡淡地提醒他。
他盯着她几秒,嘴角拉开一道迷人的微笑。
「记忆中,你好像从来没发过脾气,我真想看看你爆发时会是什么模样耶,班长。」
想看她爆发吗?
不会有那种机会的,因为,她会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这是她的专长,从小就练成的专长。
永远保持冷静,永远,不要像她父亲一样。
父亲年轻时好赌嗜酒,每喝醉酒,全家遭殃,妈妈、她和弟弟,必定被痛打一顿,没有一个幸免。
好几次,母亲都想带着她和弟弟一起逃,但最后都在清醒时的父亲苦苦哀求下心软,然后,事情就一再重演,她和弟弟的苦难也永无止尽。
她十岁那年,那一晚,母亲不在,父亲再次酗酒发疯,她冷静地拉着弟弟冲进房里,把门锁上。
这时,一群流氓找上门,似乎为了父亲欠下的赌债起了争执,双方大打出手,她隐隐听见父亲狂呼大叫地扬言要点燃瓦斯桶,大家一起死……
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没多久,一阵烟味窜进房里,她更害怕,不敢出去,好怕整栋大楼会被父亲炸掉,抱紧弟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烟味愈来愈呛,她的头愈来愈昏沉,哭闹的弟弟也没声音了,这时,门外响起母亲的尖叫声。
「相如!快出来!快带弟弟出来!失火了……」
她很想去开门,可是她的身体好重,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也好遥远……
「相如啊!快出来……」
母亲在哭,怎么回事?父亲又打她了吗?
一想到此,她努力从昏沉中爬起来,一步步走过去,把门打开——
火!
门外一团火,又热又烫,她惊恐地瞪大双眼。
「快逃出去!快!」母亲尖喊,再冲进房里抱起弟弟。
这样会呛死的!她脑中闪过书上的求生知识,直接奔进浴室沾了湿毛巾,一条给母亲,一条掩住自己的口鼻,就这样慌乱地踉跄逃出火海。
经过客厅的一瞬间,她依稀瞥见父亲躺在地上,但她脚步没停,也没提醒母亲。
她……不想停下来,救那个人……
结果,那场火烧毁了她的家,烧死了那个令她痛恨的父亲,也烧坏了她的人生。
那场火,让她家的恶魔消失,却又带来另一种折磨,弟弟从那时起就变成植物人,一直都未曾醒来……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艰辛,母亲拼命工作还债,还得负担弟弟的医疗费,已无暇顾及她,所以她完全得靠自己,不论是生活还是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