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不要愤世嫉俗,若舅舅天上有知,他会难过的。”他抓住她的肩膀。
她撇嘴淡笑,难过又如何,她爸爸能因此活起来,阻止一切发生吗?没办法,他根本无能为力,而且他的滥好人性格,还会为她的人生埋下无数个危险伏笔。
阿雪甩开他的手,冷酷地说:“不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要嘛,你留下来,否则别去期待自己做不到的事。”
她口气尖锐,心底却乞求着他留下,阿雪告诉自己,只要他肯留下,只要他别让她真正变得孤立无援,她愿意……试着再信任人性一回。
可他凝视了她许久,将手搭上她的双肩,仍坚持着那句话。“等我,我会尽快回来。”
“这就是你的回答?”
他深吸了口气,拧眉。“对。”
“我明白了。”
阿雪冷笑,从此刻起,他们立场相异、泾渭分明。她是一个人,她会用自己的力量来对抗所有的蓝家亲戚,而蓝品駽……自然也在那群人里面。
阿雪拨掉品駽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她再也、再也不需要他提供的温情。
她快步经过客厅,却听见书房里传来的争闹声。
这么能吵啊?阿雪不禁冷笑,笑那些人愚蠢,因为就算他们想尽办法,也绝对动不到她分毫财产,她宁可把钱送给外人,也不愿意交给“亲人”们。
品駽则皱起眉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挑选这里“开会”。豪宅有四栋,选谁住的地方去谈不行?
他拉住她的手,轻道:“我们上楼吧,别理会他们。”
我们?哼,她早已把他归类在“他们”的范围里了。
他不说话没事,他开口,阿雪非要同他作对到底。她甩开他的手,刻意走到书房前面,然后……一声尖锐的嗓音传出,说话的内容却让她神经紧绷。
“蓝伊雪是我的女儿!”
那是……她的妈妈?阿雪感到自己的心里,瞬间天翻地覆起来,无数的冲击袭上她的脑海,像浪花拍打海岸,一声一声,强劲有力,那句话重复在她耳朵里轰轰响着。下意识的,她推开书房门扇,凭着一道细缝,往里头探去。
她是她的妈妈?
应该是吧,她们长得很像,一样细细的褐色眉毛,一样有双圆滚滚、亮晶晶的黑眼睛,一样像雪花般的细白肌肤,一样在愤愤不平时习惯性撇下的唇角……
她几乎要夺门而入了,但品駽紧握住阿雪的手,阻止她的动作。
你做什么?阿雪怒目相视,然四姑姑的话,解除了她的疑惑。
“妳还不死心啊?上次我已经告诉过妳,妳当真以为把阿雪带走,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不可能的,从小到大,妳没带过阿雪一天,她对妳没有半分印象,再加上妳目前的情况,就算告上法院,法官也绝不会把阿雪判给妳。”
“我、我哪有什么情况?”她大声相抗,可语气里已隐约听见心虚。
“要我说得更明白一点?也行。”四姑姑两手横在腰际,冷静说道:“妳欠下七千三百多万的债款,妳的丈夫因掏空公司资产、恶意倒闭,已经入监服刑。另外,妳上个月才刚刚抛弃两个和第二任丈夫所生的小孩,准备离开台湾,以便躲避缠身官司,怎会现在突然决定留下来?
“是因为妳看见报纸上刊登了前夫去世的消息,还是因为新闻里强力播送报导前夫身后留下的巨额遗产?一个刚抛弃两个儿子的女人,突然觉得对不起只见过一面的女儿,而企图将她带回身边,给予迟来的母爱……这话,法官会信吗?”
阿雪欲见母亲的冲动被四姑姑的话给压下,原来不只她的姑姑,连她的亲生母亲也这样,她们对她的亲情总在金钱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你们别只会批判我,那么请问,你们留下阿雪的目的又是为什么?别骗我你们是单纯疼惜阿雪、关心阿雪。我调查过了,自从知道历评把财产全留给阿雪后,你们就没人给她好脸色,好像她拿了她父亲的财产,是天大的罪恶。”
“我们没有。”大姑姑开口。
“还想狡辩?这种连徵信社都调查得出来的事,你们凭什么以为我没有照片、录音或其他证据?”那些可是她和蓝家打官司的最佳武器。
“你这个心里只有钱的恶毒女人。”四姑姑指着她破口大骂。
“我再恶毒,也没四姑的心机重吧?听说你领养了一个儿子,让他对阿雪千般百般好,现在还打算送他出国念书?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好心,会去栽培一个不知道来历的野孩子?要不要挑明说说,你背后有什么目的?”
“我不在乎血缘、也不在乎来历,打我决定领养品駽那日起,他便是我儿子。
他是我未来的依靠,将传承我的人生成就,我自然要倾全力栽培他。”
“是吗?恐怕你谋算的是遗嘱里面提的那条——”除非下一辈当中有杰出人物、阿雪长大愿意亲自掌理或由她的丈夫主持,否则公司将由专业经理人管理。“
所以打算一箭双雕,一方面栽培你儿子、一方面让他和阿雪培养感情。几年后,若是两人顺利结婚,历评所有的财产,还能不全数转到你手里?“
听到这里,二姑姑沉不住气,大叫,“天啦,老四,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那天你看到遗嘱,半点都不生气。”
新战争引发,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所有不堪入耳的句子全冲进阿雪耳朵。她松开想推开门的右手,缓缓别过身,向品駽望去一眼。他也和他们一样,都在算计她吗?
阿雪骄傲地抬起下巴,冷然一笑,这就是亲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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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真皮沙发上,阿雪一手顺着阿飞褐色的毛发,一手在半空中指挥着无人乐团,CD音响里正播放着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春之舞曲”。
阿飞是她的猫,一只波斯猫,是她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她不确定一只猫的寿命有多长,但她希望阿飞可以活得比自己更老,因为……
她痛恨亲人死去后,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而阿飞,是她唯一亲人。
这里是父亲留给她的其中一栋公寓,约百来坪大,四房两厅,还有一片可以看向外面的落地窗。
一个人住的生活,平时还好,但夜里就不免觉得空虚寂寞了,空荡荡的房间里一片静悄悄,不晓得鬼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这令她害怕,但再害怕她也说不出口,因为那个会为她讲故事、赶鬼的蓝品駽已经离她……很遥远了。
其实阿雪想相信品駽的,在听过母亲和姑姑们的争执后,她挣扎了一夜,仍然决定邀他一起离开那个家,可他依旧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我得出国念书。”
“为什么非要出国念书?你想把自己变成菁英吗?想联合四姑姑夺走我爸爸的财产,坐上董事长宝座?”她对他冷嘲热讽。
品駽虽因她的咄咄逼人伤怀,却不改变初衷。
他说:“我要变强,这样才能保护你。”
她静静望着他,带着绝望的眼光,一瞬也不瞬。
几天后,他飞往美国,放任她孤零零地面对令人憎恨的一切。于是,阿雪也拎起包包和宠物猫阿飞,离开了居住多年的大宅,之后她变得更偏激、更怨怼,她决定把他的话当屁,决定认定他将依照四姑姑的计划,蚕食鲸吞掉整个公司。
好啊,那就来赌,赌赌看到最后能拥有整个公司、坐上那个让人梦寐以求的位置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