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得站住,关切询问:“那……你饿不饿?你好久没吃东西了,我去叫他们给你煮一碗粥?”
朱世文摇摇头,“你帮我去找二哥来好不好?”小声道:“我有话想单独和二哥说。”
“二殿下……”简依人一愣,低下头去,“他现在只怕是出不来了。陛下说他犯上,将他关在瀚海殿里,不许他出宫。”
他用力呼吸了下,“瀚海殿是关不住二哥的,只要他想出来,谁也拦不住他。你就帮我找二哥来,好不好?我怕我的时间不多……”
这句话让她的心骤然沉了下去,柔声安抚,“别多想,你只要休养几日就会好起来的……”
朱世文却像是铁了心般,难得强硬说:“你若不帮我去找二哥,我自己去!”
但他现在哪还有办法下床?简依人无奈,只好亲自去瀚海殿找朱世弘。
皇上虽然将他禁足,但并未禁止外人探望,所以她很轻易地就见到了他。
朱世弘见她深夜突然到访,而且一脸的泪痕,便急问:“世文怎么了吗?”
“他醒了,吵着一定要见你。”她用袖子擦着眼角不停涌出的泪水,“他这次真的病得很重,不知道能撑多久……我很怕、怕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他抿紧唇,思忖片刻后,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等等再走,若有人问起,就说是世文有话让你告诉我才来了这一趟。”
“那你……”
“我现在就去见他。”朱世弘反手拉开身后的窗户,外面波光粼粼的正是蔚然湖。只见他将外衫一脱,身子跃起,形成一道短促的弧线后,乍然没入水中。
简依人惊讶地看着那犹自轻晃的窗户,夜风自外吹入,扑到她的身上,但湿热的风却让她周身冰寒。
朱世弘潜入在吉庆宫内时,殿里一片漆黑,连一盏灯火都没有。
他脚步很轻,自信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存在,但是当他刚踏入内室时,就听到三弟微弱的声音从内室传来,低低询问:“是二哥吗?”
他没有立刻应声,只是快步走进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坐在了三弟的床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朱世弘全身湿透,一身衣服紧裹在身上,沉甸甸的压着他的身体,似乎压着他的心。
“二哥是从蔚然湖逃出来的?”朱世文摸到他的衣服,讶异后随即笑道:“真是聪明,父皇怎么也想不到你会从湖水潜逃。”
“你为何急着要见我?”他凝眸望着这个自小就体弱多病的弟弟。
在他的记忆里,世文因为身体不好,总是用一对羡慕崇拜的眼神远远地注视着自己,他虽然很少回头去看那对眼神,但他知道那眼神一直都在,不过此刻看着世文,他的心底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日后,这眼神的评价还会这样专注地望着自己吗?
朱世文将另一只手从袜子下面探出来,摸索了半天才抓住的手。那只小鹿一样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乌黑的瞳仁闪啊闪的,像是有很多话都藏在那里,恨不得倾吐出来。
“二哥……”他薄薄的双唇欲言又止许久,最后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这突兀的道歉让朱世弘不解,“怎么?你哪里对不起我了?”以为他是指自己被关在瀚海殿的事。“这次虽然是太子挑衅,但是父皇不便再关他禁闭,以免他那一党的人又要闹事,所以就让他背下这个黑锅。这和你无关,只是父皇现在已不够强悍了,他老了,渐渐的要斗不过太子了。”
“我不是指这件事。”朱世文摇了摇头,“我是指……依人。”
“依人?”他瞳仁紧缩,“你不必将太子今日侮辱她的话放在心里,更不用和我道歉……”
“不是、不是……”朱世文拼命摇头,目光死死盯着他,用尽全力才问这一句,“二哥,你是真心喜欢依人吧?”
这句话声音虽轻,却比春日惊雷还要响亮。朱世弘感觉似乎被人重重一击敲在天灵盖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定定地看向三弟,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世文轻声道:“你不必瞒我,我还知道依人心中也喜欢你,她心中……其实只有你一个……”
朱世弘的手指更加寒凉,肌肉都像硬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几时……你几时知道的?”
“很早以前……”他苦笑着叹息,“在大婚那夜我就知道了。”他的目光顺着二哥的衣服向下看,在二哥的腰上找到了同样湿透的小香囊,用手一指,“那个香囊,在成亲前我见依人绣过一模一样的……”
朱世弘随即明白,什么也不必说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明明是由未婚妻精心制作,大婚之夜却看到它挂在哥哥的腰带上,而且一年以来,这香囊从未自哥哥的身上离开,这说明什么?已无须多言。
他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朱世文紧紧抓着,“二哥,我现在突然和你说破不是为了向你示威或什么的,我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有些话现在必须说出来,否则我死不瞑目。”
他心中剧震地看向三弟的眼——这双他曾以为自己很熟悉的眼,现在却感觉陌生得让他根本看不透。
“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依人,喜欢到不想她做太子妃,所以我亲自向父皇开口,求父皇将依人赐婚给我。但我若知道二哥和她已两情相悦,我是绝对不会横刀夺爱的。”
听着三弟的叙述,朱世弘的心中只有四个字——命运弄人。如果他早一天和依人互诉衷肠,又怎么会有这后面的变故?偏巧,那一天却是父皇下旨赐婚的日子,让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朱世文望他,继续说:“二哥,我向你道歉,是因为我即便知道了真相,依然心存贪念,我想着我对依人的一片忠贞痴情,也许会使她改变心意,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终于知道缘分不能强求,而且我这身体是无法让她一生幸福的……所以我想求二哥答应我一件事,请替我照顾好依人。”
朱世弘默然地感受着他冰凉的肌肤,良久之后才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真心待她?”
无声地笑笑,“二哥也许不知道,这一年我与她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而我相信二哥也一定发乎情,止乎于礼。”
他十分震惊,不仅因为世文和依人竟然始终没有肌肤之亲,还有就是世文竟然知道他和依人的秘密。
“其实这不难看出来。昨天大哥对依人语带羞辱时,二哥是那样的冲动,这不像你……倘若你心中有鬼,必然不会以利刃相胁。二哥敢将刀逼在大哥的颈下,正说明二哥心怀坦荡,绝无越轨之举。”
“你这句话让二哥很惭愧。”朱世弘很想苦笑,却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他对依人何曾没过邪念?只是道德廉耻之心他还是有的,但这并不值得炫耀标榜,世文如此信赖自己实是令他难以自处。
“我若走了,依人必无所依,但她还年轻,不能孤苦一世,这深宫之中一定要有人可以让她依靠。二哥,除了你之外,我别无他人可托付,更何况,依人本就该还有什么心事要二哥去办的?”
“有!”朱世文的眼睛一下子璀璨如星子,原本紧紧抓着他的手也更加有力,“二哥,施南的未来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不管父皇是否心甘情愿,你是唯一堪当大任的人。二哥,除了帮我照顾好依人外,更要帮我照顾好这片江山!如果将施南交予大哥手里,我在九泉之下也必饮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