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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当然不是。不过,如果当时通过通知吉庆宫,你就不用蹚这浑水……哎呀,你别瞪我啊,行了行了,我知道这女人对你来说不一样,难道我还看不透你的心思?否则三哥生辰那天,我为何只告诉你说,叫她走的那个宫女好像是毓庆宫里的宫女?”

  “说到这,我才想问你,教唆世文去向父皇赐婚的人是你,每次关键时刻让我去救依人的人也是你,你这样两头挑拨又两头讨好是为了什么?小小年纪,你的心机未免太过深沉,父皇养你如养虎狼,真不知他为何会信你?”

  “我一片好意还被你质疑,既然你不领情,不如我现在就去给吉庆宫报信?”

  “把你的嘴闭紧,回去休息。”一句不耐烦的话语透着送客的味道。



  接着,传来房门开启的声响,又听到朱世澜嘀咕了一声,“这可是你自己非要惹祸上身啊,与我无关喔。”

  简依人静静地听着房门关闭的声音,然后那人走到她的床头,开口道:“我知道你醒着。”

  她没有睁眼,轻声问:“我给你惹麻烦了?等会儿我会悄悄离开,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走?去哪儿?承恩宫还是吉庆宫?”他依旧用着轻蔑的语气,一如两人初识那时。忽然他的声音像是沉入海底,冰冷刺骨——“你为什么会掉到湖里?我不信你是要寻死。”

  她咬着被单,“我也没有想要寻思,只是有东西掉进去了,想捞回来,却没想到青苔湿滑……”

  “谎话。”不知为何他已经坐在床边,忽然抓住她露在外面的一只手,“和我说实话!”



  她张开长长的羽睫,羽睫下一片盈盈水光,“你不信?可我说的是实话。”

  朱世弘皱皱眉头,微感心疼,“什么东西值得你拿命去换?”

  “只是一块手帕,上面绣了一首诗。我看着那首诗整整十个月了,今天我下定决心丢了它,可当真的丢掉了,我又舍不得,想捡回来……”

  “诗?”她一愣,“什么诗?”

  简依人望着他,轻声道:“世文寿宴后,我听说你要去石城,我于巳时赶到城郊的暮远亭,但你已经离开了。我只在亭外的地上依稀看到一阕词,我不知道它是谁写的,但我宁愿相信那阕词是你留给我得。

  于是我就一边傻乎乎抹去了字迹,却又把那阕词牢牢地记在心里,更把它绣在手帕上,每次我心中凄苦得快要绝望时,我就看看那阕词,好像这样就可以让我得心活着。“

  他始终专注地望着她,望着她嘴角每一次牵扯,望着她眉心的堆蹙和眼角的闪烁,像个最忠诚的听者,任由她絮絮叨叨地倾吐着压抑了十个月得郁结,唯有那只和她紧紧交握的手泄露了他此时此刻内心的波澜起伏。

  “彼岸幽兰,有香盈畔。

  魂归伊人,灯火阑珊。

  此情未待成追忆,纵使回首也阑珊,

  叹,叹,叹。”

  这精短的三十三个字,从他口中一唱三叹地吟颂出来,带着幽幽的遗憾和能穿透人心的伤感,让她的睫毛一颤,眼眶又滚落一串泪珠。

  “你心中是有我的,是吗?”简依人紧紧抓着他的手,焦急地望着他的脸,恳切地想得到一个回答,仿佛她这一生就只为了等待他这一句回答,仿佛只要他回答出那个答案,她便死也无憾。

  朱世弘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虽是笑着,却有说不出来的苦涩,“你要做世文的妻了,这个答案……重要吗?”

  她吸了吸鼻子,坚定地点头,“重要。”

  他依旧笑着,目光怜惜且无奈,像是看到一个倔强而幼稚的孩子在拼命索讨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有你。”

  嘴唇张阖,他直说了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却像一道阳光,让她本来暗淡灰败的脸色一下子就灿烂了起来,整个人都光彩动人得仿佛可以照亮周围的一切。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

  见她掀开被子要下床,他连忙抓住她的胳膊,急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走了,四殿下刚才说了,你最近有很多麻烦,如果让人知道我掉进湖里还住到你的寝宫,肯定会给你惹麻烦的。”她看着身上已经换过的衣服,“我今晚本来说要去承恩宫和容妃住的,但我现在这样子是不能见到她了,只好找借口先瞒过去……”

  倏地,朱世弘从后面抱住她,唇角紧紧贴着她的鬓发,“你不想问我,为什么不和世文争你吗?”

  简依人一顿,眼睫又垂下去,“就算我问了也没有意义,你不争……我也不能逼你。”

  他岂会听不出她声音里的幽怨,但他只能叹口气柔声道:“我不争,是因为世文自小身体就不好,我不想伤他的心。他从小到大,没有像喜欢你这样投入地去喜欢别的女孩子,也没去争过什么东西。他……时日不多,我这个做兄长的不能亲手送他入黄泉。”

  她一惊,“世文的身体有那么差吗?”

  “嗯,他出生之后身体就一直很弱,太医诊断过,说他可能活不过十八岁,如今他已经快十六岁了……我们谁都不知道他还能留下多久。”

  简依人咬着唇,从没有想过,那个一天到晚对着自己灿烂微笑的男孩子,竟然距离死亡如此地近。既然如此,又有谁能忍心伤他的一片痴情?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拿去交换的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她凄苦地笑着,摇摇头,曼声吟道:“天意难违,情不能负。此生已死,再无归途。愿化作东风随云去,月宫亦有断肠苦。”她转过身,抚摸着他的眉心皱痕,含着泪,一字字念出,“输,输,输……”

  窗外有杜鹃鸣叫,寒风萧萧,衬得屋内外一片悲凉。她靠近他怀中,再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了。

  一盏烛火被窗外透进的寒风打灭,但朱世弘低沉自齿间逸出的声音,却透出一丝坚决——

  “不,现在言输,为时尚早。”

  第6章(1)

  一年后——

  蔚然湖上微风徐徐,正开得浓艳的荷花真应了那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湖上一艘小船分花拨叶地缓缓前行,船上有名宫装丽人正引导着方向,同时挽起宽大的袖口,露出纤纤玉臂,从众多的花叶之中选取最美丽的那一枝,轻轻折下放到船头。

  岸边,一张石桌的两旁分坐着十几岁的俊秀少年,左边那人一袭华美紫衣,容颜俊秀精致犹如女子,手中拿着一个空的酒杯,不住翻动那空杯,嘴角的笑容似有似无的,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笑些什么。

  忽地他停了手,将酒杯放到桌上,探直了身子凑到另一边的少年面前,笑眯眯地问:“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在想王摩诘的那句诗——‘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一直专注地望着船上那名丽人的白衣少年闻言不禁红了脸,慌乱地收回眼神,举起面前已经凉了的茶遮掩,一边喝一边说:“四弟又拿我打趣了。”

  “成亲都已经一年了,天天看还看不腻啊?”朱世澜促狭道。

  朱世文瞥了弟弟一眼,忽然笑他,“等四弟有朝一日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便能理解什么叫情有独钟了。”

  他诧异地眨眨眼,“哎呀,我们乖巧的三皇子终于也学会了斗嘴了,看来我调教有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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