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是在质疑我审稿的专业吗?”他的嘴角朝上扬了扬,明明是笑容可掬的亲民样,却瞬间教空气急冻,让众人成了MIFFY嘴。
范缇璃旁观这一幕,知道时间不仅能拉开距离,也会让一个人彻底改变。
她仍如过往般习惯带上笑脸,状似无害,但现在,在这副皮相下,却存有让人胆颤的能量。是权势之故?抑或时间改变了他?
“辜总,您别误会了,我们只是在同范小姐开玩笑而已,热络热络气氛嘛。”三强之一讪讪笑着,冷汗悄悄湿了背。
“今天找你们来,不是要进行批斗大会。如果月底你们还悟不出自己设计稿的问题,不仅这个案子你们拿不到,相对的,我会开始质疑你们设计的能力,斟酌减量目前与你们合作的其它案子。”不卖笑脸,辜尹曜字句皆是力道,狠狠撞击两人的心脏。
将门建设是近年在营建业突起的新势力,他们打造专业形象,培育优异设计人才,不断研发更精进的建筑设计,成立不过四年,却已多次成功拿下政府所释出的重大建案,不仅建立起了名号,更为台湾创下一页页的建筑奇迹。
它的崛起,引来大批设计人才倒戈,虽然已然成为业界公敌,但声势仍一天天壮大,市场占有率更一度逼近六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建筑传奇代表。
“辜总,这……”
“我不想听废话。会议到此为止,大家请吧。”他下起逐客令。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尴尬上脸,最后只能摸摸鼻子,陆续走出。范缇璃故意落在后头,步行缓慢,她以为,故人相见,就算不再愿意,也该客套嘘寒问暖几句;所以,她在给他这个机会。可眼见门口愈来愈近,辜尹曜却像陌生人般始终未看她一眼,门开,门关,范缇璃的失落竟莫名加重。
她真的伤他太深了吗?连对她做做表面功夫都嫌浪费?
第4章(2)
时序已走近严冬,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她的呼吸有些刺痛;今年的冬天,好像更冷了。拉紧围巾,她迈开沉重的步伐,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去。
范缇璃想拿到这个案子,但很明显的,辜尹曜对他们的设计不是很满意。以前,她的创意点子总是信手捻来,战无不胜,委托人道一,她会做到二给他,没有她过不了的关,没有她画不出的完美;但现在,整整七天,整整一百六十八个小时过去,她,她竟然无从下笔!
没道理,也想不透。这份设计稿,她花费的心力足足比其他案子多上七成。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电视一开,爱情就像细菌般充斥四周,光用一根手指去想,她也能量出时下男女所憧憬的未来,这一点都不难,所以,问题是出在哪?
外观?不,她引用的是纯美浪漫的地中海风格,整体色系由蓝、白交织而成,鲜明的主轴在碧海蓝天下既可成海天一色的美景,又能带出浓厚的浪漫情怀,她相信这个设计方向不会错;难道是格局?不,她做到四面完美自然采光,空间视线宽敞舒适,纵是风水迷,所有摆设,所有禁忌,她都照顾得面面俱到,出不了一丝差池,她相信这个点也不会有问题;难道是方位?不,座北朝南,冬暖夏凉会有什么疑问?难道是预算?更不可能了。将门建设一向只接动则数亿的大案子,如果连这点钱都填不下去,焉能请到这尊大佛来参拜?所以,不是东,排开西,撤掉南,踢除北,太好了!问题呢?问题呢?
就这样,看着设计稿,她又任时间在她眼前跑掉一小时。
其实,她一直很清楚问题在辜尹曜身上。如果他不说破,她在这边东想西凑,就算能往前走个十步,终究还是走不到终点,有帮却没助。
不能再浪费时间,她非找他问清楚不可。
想法才成形,猛然踏出的脚步却硬生生在空中停滞。她怔忡着,忆起过往,忆起那些伤害,她竟胆怯会被拒于门外。他原谅她了吗?他还会想再见她吗?想起当年在法院,他留给她的最后一抹孤伤眼神,她的心到现在仿佛还在隐隐抽痛。
可是,她能退吗?钱能不用还吗?她苦楚一笑。眼前纵是荆棘之路,即便要淌血,她清楚自己非踏过去不可。
主意一定,她在三十分钟后被挡在将门建设的秘书室外,教她意外的是,她见到了一张熟面孔。
“范小姐,很抱歉,我们辜总现在和各分店主管在进行视讯会谈,可能无法见您。”她是游子璇,浑身散发干练气息,长长的头发高绾,脸上画着浓淡适宜的都会女妆;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很制式地道出现况,颇有请范缇璃回去的意思。
“没关系,是我没有知会他在先,我可以等他。”范缇璃礼貌微笑回应,知道这个有过两面这缘的人无意“装熟叙旧”,她也不便假热情。
“那就请范小姐稍坐。”她将范缇璃带往一旁的沙发落坐,便回到办公桌前自忙。
等待之余,范缇璃暗暗打量着她。没想到他们还有联系。当年经过她的破坏后,她以为,就算没能让他们的爱情夭折,至少断手断脚都不为过。看来,是她低估了。游子璇既然能吞忍一切,为爱牺牲地陪他出庭,可见对他的爱及包容不能小觑。佩服啊!原来年少的爱能这么细水长流。
她以为自己在对爱情嗤鼻,一低头,却见到自己微紧的双手。皱了眉,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应。
时间在疑惑中度过,她见游子璇进了又出,出了又进,见她无搭理她之意,范缇璃在三小时过后,忍不住起身询问。
“请问辜总的视讯会议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一小时。”正低头办公的游子璇缓缓抬头。
“那请问我可以见他了吗?”这次的拳头微紧,她没有错觉。
“很抱歉,不久前腾讯企业的凌总裁来访,我们辜总正在接待他。”她仍不苟言笑地答着。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三个钟头前就坐这里等他,不是吗?”所谓先来后到,有其顺序,这种常识需要教吗?
“凌总裁是堂堂拥有三百间连锁速食分店的负责人,他一秒钟是几十万上下,让他等待,我想我今天下班前就可顺便递辞呈。”她微笑着,很冷很冷的那种,似乎是要范缇璃明白,身分贫富的差距可以决定顺序。
很好,非常好。范缇璃对她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转过身,她忍着气,继续坐回沙发等着。
期间,时针走过正午十二点,她看着游子璇走出,然后在一个半钟头后夹带着烧肉味再次走回办公室。
敢情她是去吃午餐?自己吃,自己饱,从此下午快乐没烦恼?
对于被无视到这斯地步,范缇璃的嘴角还是很有风度的十度、二十度、三十度慢慢高扬。笑,她的风度要展现出来。坐落他人门前厅,狂风暴雨色不变。毕竟是她自己投身站在将门建设的地盘上,一切屈辱也是自己招来。
于是,确定要把风度做足的她,在看见时针走到三点钟的位置时,一直以来的沉默终于溃堤。
“请问,辜总和对贵公司砸下十六亿重本的凌总裁会谈完了吗?”她笑,可惜马力不足,终也在最后一秒让嘴角失控地抽了两下。
游子璇愣着,当她意会过来范缇璃的讥讽时,脸色明显欠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