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幽夜朦胧下的女子,裴嬿伊讶异的脱口唤她:「爱奴儿!?」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此,更令她惊讶的是,这一次她竟不再遮掩面目。
裴嬿伊的呼唤,让女子秀眉紧蹙,她低斥着:「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冷冽的嗓音,仿似寒冰冻住了裴嬿伊的声线,难过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
微偏的俊颜,深眸捕捉到她的情绪,呵疼的心让他心生怜惜,转头对上那名神情倔傲,全身散发寒气的女子,眸心的防备之意更甚,他冷着嗓,不悦地问:「你是谁?」
一头红发的爱奴儿,身穿黑色劲装和马靴,看起来更加英气逼人,面对夏晏武的询问,那双锐利的褐眼瞟向他。
「我知道你的身分,我调查过了,你是来自中原的音堡二当家,承鼓奉之名,是中原人士中,少数以鼓为武器的江湖人,我也清楚你之所以听命于那女人的命令,是因为她承诺要给你若雷石,现下我以巴桑族王室的名义应允你,只要你别插手再管那女人的事,若雷石的事情,我们可以再谈。」
「我不是你的手下,你少对我颐指气使。」开口闭口就称裴嬿伊为那女人,一点基本的礼貌与尊重也没有的家伙,他夏晏武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见到爱奴儿眯起的褐眸,深知她脾性的裴嬿伊,连忙拉过夏晏武,就怕脾性火爆、骄傲的两人,会一言不合的打起来。
「晏武,这是我跟她的事,你别管。」
「嬿伊,你——」凶悍的表情,是对她不体谅他心意的表现。
什么叫做这是她们两个人的事?那他算什么?
暂时没心思理会他的情绪,裴嬿伊只想厘清爱奴儿出现在此的原因。
「爱奴儿,你来这里想做什么?」上回她出现,就已经够令她挂怀了,如今她毫不避讳的表现,更是令她大起疑窦与不安。
「不用再跟我假惺惺,把手镯跟使用方法说出来,否则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爱奴儿,找『大漠魂』是我的工作,你不应该插手。」她还有更重要的工作才对。
「闭嘴,你没资格数落我的不是。」爱奴儿挥动手里的鞭,模样显得怒不可遏,正想说些什么回嘴,却注意到紧跟身后的一票随从目光,她做了个手势,恨恨的开口,「卫军,退离十步之外,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动作。」
齐步踩踏的声音,在她下达完命令的下一秒钟即刻响起。
在确定近处无人能听见她说所的话之后,爱奴儿这才往前走近裴嬿伊所在的圆坛旁,咬牙低咆。
「裴嬿伊,我没想到你跟裴萦萦一样,都是寡廉鲜耻的女人!」
「爱奴儿!你说的人是我们的母亲。」裴嬿伊可以忍受他人对她的羞辱,却不能任人污蔑她的母亲,更何况出言不逊的还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
「母亲?」爱奴儿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先是嗤声冷笑,然后是瞬间勃然大怒的驳斥,「不!她不是我的母亲,她不配。」
「爱、奴、儿!」裴嬿伊一双小手圈起,紧紧地抡在身侧。
而夏晏武则一方面惊讶她的身世,另一方面也心疼她此刻所遭遇的,连忙轻轻地将她环在胸前,给予她无声的抚慰。
夏晏武热烫的体温,环绕在她左右,一股打从心底冒出的寒意,渐渐被温暖,她抬眼瞅看了他一眼,感谢他给予的勇气与支持。
冷眼看着裴嬿伊与夏晏武之间的亲密互动,爱奴儿十分不以为然。
像裴嬿伊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虚名公主,就因为她身为嫡长女的身分,所以就能名正言顺的得到继嗣地位,这对于一心想靠努力,争取认同的爱奴儿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
翻卷起右手的衣袖,爱奴儿现出她遮掩多年的丑陋伤疤,「裴嬿伊,你看清楚,这就是你口中所称的那位母亲,对我所造成的伤害。」
看着那道可怕的伤疤,裴嬿伊倒抽一口凉气,完全不敢置信的摇头,「不可能……」心头揪拧的疼痛好强烈,裴嬿伊几乎无法想像那样可怕的伤痕,会是她们的母亲所为!
见裴嬿伊悸骇颤抖的模样,爱奴儿唇角噙着嘲弄的微笑,扬着手上的伤疤往前走了两步,好让她能看得更清楚,那爬满她手臂,凹凸不平、红白交错的伤痕有多恐怖。
「你看清楚了吗?如果没有,我不介意让你看到我身上其他范围更大更可怕的烫疤。」这就是爱奴儿多年来,坚持不让婢女替她更衣沐浴的理由。
不管天气再热,只要身旁有人,就算野外操练,浑身汗湿,爱奴儿也不敢将衣袖撩起半寸,今天要不是意欲与彭于晏做个了断,爱奴儿还打算将这个秘密,继续隐瞒下去。
难以承受的伤痛在心底蔓延,彭于晏仰了仰小脸,企图阻止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听到爱奴儿说还要给她看更多,她连忙摇着螓首,却将泪水给溢滑而下。
夏晏武见状,虽然很是心疼,却也明白这是她们姊妹之间的事,身为第三者,他除了默默的陪伴之外,也别无他法,他只能略紧了紧环抱她的手臂,也没有出言多说些什么。
而裴嬿伊虽知关于母亲的那段往事,也清楚母亲对于爱奴儿有着非常复杂的情感,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母亲会对爱奴儿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
「打从我有记忆以来,那个女人就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更别提对我温言以对,那时候我根本不能明白,为什么我的母亲要这样对待我?」爱奴儿看着裴嬿伊,眼中充满愤世嫉俗的不平。
「有一天,我看那个女人独自一人待在那美丽的帐包里,我不顾阿爹平日的交代,偷偷的跑进那铺着许多美丽锦毡的帐包,我看到帐包里所有的纹饰图案,都是不同于族内所绣的图形,而是带有中原风情的山水鸟织图,我看到忘我,也完全忽略掉那个女人仇恨我的目光。当我发现那个女人在看我时,我心里有一瞬的期待,她会温柔的喊我名字,可是我所等到的,却是她尖叫着将一锅才刚滚热的羊乳,毫不保留的往我身上泼来……然后,就如你所能想像的,除了因为我的闪躲,脸部没有受到烫伤,我全身上下布满严重的烫伤痕迹,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再也不承认那个女人是我的母亲。而你,你这个拥有外族人血液的妖怪,根本就不配继承阿爹首领大王之位。」她爱奴儿身上流着首领阿爹的血,她才是正统王室的血脉,是唯一的继承人。
第7章(2)
明白事情的始末,也终于弄懂,这么多年来,何以这位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会连同族内的人,齐声辱骂她是妖怪,虽然心里很痛,但是裴嬿伊仍然拿出最大的坚强面对眼前的爱奴儿。
「其实你也很明白,首领阿爹是如何对待我们的母亲,就算你还是要将一切的过错都归咎于母亲一个人的错,那也是你的问题,反正将『大漠魂』找到,是我对首领阿爹的承诺,你该做的事情,就是回去照顾首领阿爹。」裴嬿伊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能说完这些话。
一方面是觉得真相太残酷,另一方面是这个事实来得太过突然,她完全没想过,她们姊妹俩,会是在这种场合将话给说开。
谈判破裂,爱奴儿扬手弹指,受缚的尼达与费达被推了出来,「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你可要选择用『大漠魂』来换取他们两人的性命,或者要眼睁睁的看他们血溅于此,我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