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很简单。
「她安全无虞。」
「但是,龙无双——呃,我是说护国公主——惊世骇俗的行径,可是京城裡出了名的。大小姐心性单纯,要是被教坏就不好了。」他很担心啊!
沉飞鹰的回答,还是平静如常。
「她们从小就情同姊妹,若是会被教坏,也老早就迟了。」
「虽说如此,但是,总管您还是去看看的好。」上官清云不肯放弃,再三力劝,殷勤之中还透著焦急。
极為缓慢的,沉飞鹰抬起头来,深不见底的黑眸,仔细望著好友。相识多年以来,他几乎不曾见过,凡事从容的好友,脸上露出如此尷尬的神情。
「有话直说。」他微微瞇眼,猜出事有蹊蹺。
上官清云重重嘆了一口气。
「我刚回来时,听到一个传闻。」
不祥的预感,隐隐浮现心中。
沉飞鹰问得一针见血。「关於什麼?」
「召妓。」
「谁召妓?」
「护国公主。」上官清云说出答案,满脸无奈。「她在龙门客栈裡召妓。」
繁华京城,富甲天下。
什麼?嫌这句瞧得腻了?
行,换个说法。
繁华京城,是靠著各方势力均衡,才能富甲天下。
走明路子的,有严、钱二家,商业版图辽阔无边,兼而与几大商家,不是有姻亲关係,就是早已合作多年,不论任何商事,只要是能赚钱的,严、钱两家都有参与,绝对不会缺漏。
走暗路子的,有罗家的大风堂鏢局,江湖上侠义之人敬重、匪类之徒恐惧,名声传遍五湖四海。
至於宰相府嘛——宰相府非明非暗,却也既明既暗。
因為,宰相是个官。
当朝宰相公孙明德,家中五代四相,乃国之栋樑,辅佐皇上日理万机,忠心為国,竭力保全天下之太平。
然而,座落於玄武大街上,外观金碧辉煌,屋内菜餚飘香、美酒醇厚,用料最精、烹调最讲究,让饕客们趋之若鶩的龙门客栈,偏偏就是三不管地带,却还能得到三方关照。
胆敢直闯龙门客栈的人,天下屈指可数,而沉飞鹰就是那少数之一。
他扔下上官清云,与所有待办的大小事情,用最快的速度,亲自驾著马车来到龙门客栈。
马车才刚停下,他足尖点地,转眼就上阶入门。
客栈裡头摆设奢华,不论是桌椅,或是碗筷器皿,都是最上好的。饕客们享受佳餚美酒,讚嘆不已,只差没把舌头也给吞下去。
只是,不论再美味的佳餚、再珍贵的美酒,沉飞鹰都视若无睹,脚下速度不减,客栈裡眾人只见白影闪过,他已奔上二楼,直闯僻静之处,不对外开放的特等席。
特等席外垂著珠帘,能从内往外看得清清楚楚,从外却看不清什麼,此刻只听得女子们的笑声,一阵接著一阵传出,非但是安全无虞,还快乐得很,讨论得正热烈。
「妳是说,只要这麼做,就能让男人『束手就擒』?」
「此种姿势最是销魂。」
「是他销魂,还是我销魂?」
「两者皆能。」
「这姿势看来好难。」发问的女子说著。
特等席外,站著一个黑衣男人,背负大刀,满脸阴鷙的把守著。他眼角抽搐,听著这些对话,比死更难受。
沉飞鹰略略頷首,在门外站定,却听见最熟悉的女声,软软的、甜甜的,如好学的学生般提议。
「多练练应该就好了。」那声音悦耳无比,语气很是认真。「不如,我们各拿一本回去,在床上练习看看?」
倏地,以冷静自制闻名的大风堂总管,脸色变得铁青,大手衝动的一撩,珠帘瞬间被掀开,席内笑语乍停,三个风情各异的美丽女子,全都抬头望著他,唇边笑意未褪。
「扫兴的傢伙来了。」龙无双从容说道,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碗,以茶盖拂了拂香茗,知道他迟早会到。
坐在锦褥中的罗梦,慢半拍的抬起头来,柔声的唤著。
「沉总管,你怎麼来了?」她白嫩的小手裡,还握著一本书,瞧书况已被翻阅过许多次,书页上满是男女交欢的图画。
他瞪著那本书,克制著将书抢过来,彻底撕个粉碎的衝动。
「沉总管,你哪裡不舒服吗?」罗梦的笑顏,被担忧取代。她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扬起小手探来。「你的脸色好糟。」
柔嫩肌肤触及男性脸庞的前一瞬,他及时闪开,避开肌肤之亲。
「属下没事。」他咬牙说道,竭力重拾冷静。
「喔。」
罗梦轻声应著,因為他的拒绝,那张美得使人窒息,吹弹欲破的娇靨,流露出深深的遗憾与落寞。
第1章(2)
龙无双搁下茶碗,刻意重重嘆气,虽是自言自语,声量却大得能让眾人听得一清二楚。
「唉,不解风情的傢伙,再怎麼用情、用心,都是浪费时间。」她一边说著,一边挑了颗蜜醃梅子,丢进小嘴裡。
罗梦听入耳裡,双眸深深的望了沉飞鹰一眼,一反常态的若无其事,语音柔柔的对他介绍,席内另一名风姿嫵媚的女子。
「这位,是芙蓉院的花魁,楚怜怜。」她轻声说著,对待风尘女子的态度,跟对待达官贵人,并没有半点不同。
楚怜怜嫋嫋起身,轻盈的福了一福,笑意甜甜。「久闻沉总管大名,今日总算有缘相见,实在是小女子的福分。」
「说得真好听。」龙无双有些讥讽。
「说好听话,可也是非常重要的呢!」楚怜怜媚眼一抬,娇媚轻笑,不忘多加指导。
「原来如此。」
罗梦点头,将手中书册,翻到最前面的空白处,才用最无辜的表情,望著身旁高大健硕的男人。
「沉总管,能请你去帮我找笔墨吗?」她眨了眨眼,轻声细语的说道。「楚姑娘说的话,我都想纪录下来。这些天来,她教了我许多,要是再不记下来,我怕自个儿会忘了。」
顺畅绵密的呼息,略略一停,才又恢復过来。
「大小姐,该回去了。」他坚定的说著,决心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将她带离此地,避免再听到更多,让他极可能失去理智的话语。
她露出讶异的神情,仍站在原处,留恋的不肯举步。
「天色尚早,我可以晚些再回去。」她笑得好甜,诚挚的诉说。「而且,我还想多听些,增广见闻。」
沉飞鹰用最严格的语气,说出两个字。
「不行。」
瞬间,她的小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神采,彷彿在学习著一件新事物,比刚刚听著花魁传授房中术时更专心。
「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不行。」
他表情一僵,难得变了脸色,只是侧过身,朝门外伸手,重复又说道:「大小姐,该回去了。」
罗梦瞅著他,再瞅著他,停顿了几个呼吸的片刻。
一室沉寂。
他垂下了眼,但仍一脸铁青,态度虽异常恭敬,但也同样坚持。
那隻手,就这麼停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
知道他不可能退让,罗梦才回过头,望著特等席裡另外两个女人,露出饱含歉意的笑。「对不起,有人催著,难免损了兴致,我先走一步。」
「走吧,妳去忙妳的,我还要问更清楚些。」龙无双没有拦人,大方的挥挥手,任由好友离席,不等珠帘垂下,就再度发问。「非得说好听话吗?每次吵架后的夜裡,他就会变得更……」
关於夫妻闺房的谈话,随著罗梦与沉飞鹰步出特等席,沿著雕花栏杆往楼梯走去时,渐渐从清晰变得模糊,终於再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