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还笑。”他咕哝一声之下,是莫名其妙的心虚。
“何钊,”她正色问道:“你都不会偶尔感到良心不安吗?就我所知,你有过好几个女朋友,你就这样一个换过一个,你都把这些女孩当什么了?”
“彼此解闷的对象。我不能只工作,不玩乐。”理不直,气却很壮。“谁像你,不玩乐都能活得这么好。”
“谁说我不玩乐了?我只不过是对陪我玩乐的对象比较挑剔罢了。”
“‘比较’挑剔?”他眯了下眼。“真践呵,凭什么挑剔?就凭你——”
他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她,她却听得又羞又怒。
“我怎么了?你也觉得单眼皮女子根本没有挑剔男人的资格吗?肤浅!”
他没注意到自己挨了骂,只讷讷道:“单眼皮?喔对,你是单眼皮。”
她终于找到铁证,足以推翻詹维琪日前对她的指控。她怎么可能会去勾引一个整天跟她一起工作,却只当她是某件办公家具的男人呢?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一个只把她当成桌子或椅子的男人!
她思索得如此入神,以致于没发现他已站在自己面前。当下巴被他只手捏住时,她才回神。
只能拨掉他的手,如果伸手推他就显得跟他一样轻浮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撑着单眼皮瞪他,看看能不能瞪退他。
“让我猜猜,”他开口,目光依然炯炯。“你现在是希望我吻你,还是要我走开。”
他想随便说句话,打破眼前这种令她恍惚的状态。但大脑发出指令了,嘴巴却罢工。
“也许我在吻你之前应该先向你交代理由。”稍停,他仿佛要解释这句话,于是道:“你是那种不能随便吻的女人,而我,刚想到一个正当理由,就是——你知道吻我的滋味,而我却不认得吻你的感觉。基于公平的原则……”
“我才没吻过你!”她的思路又变得清晰,眼神不再迷蒙。
这一吼也吼掉他一心的浪漫。
“妈的!你真是个古怪的女人。我吻女人从来不需要给理由,也没哪个女的像你毛病这么多,为个吻找理由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就像脱裤子放屁一样?”她把下巴再抬高一些:“我打的比方够贴切吗?”
闻言他先是一怔,随即反击道:“你的嘴这么毒,不吻也罢!”
两人皆怒气冲冲,立刻错身反向而行。他回到桌前,她则摔上门出去。
中午,她走出办公大楼没多远,就被一辆计程车拦下。
“何小姐,请上车。”
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人是何钊的妈妈,一脸浓厚乡土味的老妇人却吓得她六神无主。
“何伯母?”
“你快点上车啦,我请你吃饭。快点,后面的车已经在‘叭’了。”
情势所逼,她只能当自己是只被赶上架的鸭子。开门之际,她瞟见不远处站着何钊,那样子像在考虑着要不要追过来阻拦她上车。她相信他已经发现车上他老母了。
“何伯母,何先生一上午都在找你。”车轮未启动,她就道出开场白。
“这就是没有大哥大的好处,”老人家得意道。“我不想被他找到,只想找到你。”
“何伯母找我有……”
“我找你吃饭,顺便讨论一下关于婚礼的事。”
“婚礼?!”
“是啊,喔,我一直没机会联络上你,我要跟你说,你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媳妇人选,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怕何钊向他过去的那些女朋友求婚呢!每一个我都不是很中意。虽然他向求婚求得太晚了,但我还是很安慰,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会是个好太太、好媳妇。你要原谅他过去交了那么多个女朋友,我这个儿子在男女生交往方面是很笨的,常常被骗都不晓得,幸好他没笨到忘记你这个最好的。
“他经常对我说,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说要是没有你,他的工作不可能这么顺利;还说我们家的大小事,很多时候他也要麻烦你替他张罗,说要是没有你,他可能活不到今天。我那两个还在读大学的女儿是嫌她们的哥哥嫌得要死,嫌他管她们太多了,她们都觉得只有你才有办法让他不再整天像个陀螺转个不停,自己累个半死,还想撞得别人也眼冒金星。唉——娶了你就好,以后他的心就能定下来,人也会比较稳重一点,不会像现在这么心浮气躁了。”
老人家的语调和缓,偏偏是那种让人切不进去的频率;何旭敏能做的只是,想像自己头顶上多了圈光环,身上长了两只翅膀的模样。
更凄惨的事还在后头,一顿午饭吃下来,她在老人家眼里已成了罪人,为了赎这个罪,她还得尽快打一些不该她打的电话。
何钊等在办公室里的那副表情活像只迅猛龙,文明的服装显然遭了些忿怒的对待——领带扯下一半,狼狈地挂在脖子上;衬衫领口以下开了三个扣,可能觉得开太多了,又扣了一个回去,但扣错洞了。
何旭敏没心情取笑他。喔,还有那头稍显过长的发好像被人乱耙了好几个钟头似的?
“你正在生气吗?”她问。
他摇头,然后说:“我很紧张的时候就就会变成现在这副德性。你应该在一个半小时前就回来上班的。”
她确信他不是为她的安危而紧张。
“我一直跟你妈在一起,我看见你看见我上了她的车。”停下叹口气,再道:“我知道你紧张的是,我向你妈解释清楚了没。”
“不,我担心情况比我想像的要严重。我老母跑到这来找你,用意绝不单纯。”他停下,注视她片刻之后,又道:“你不会找个空档打电话向我报告一下吗?我几乎要以为我的老母绑架了我的特助,目的只在绑一个媳妇回家!”
“你妈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可是你去了这么久,我不得不怀疑她。”重叹一声,他问:“没事了吧?你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一定已经向她解释清楚了吧?”
她立时委屈得瘪了下嘴,“我等了好久才等到开口的机会,直截了当地就对她说,我反悔了。谁知她一听就开始劝我,重复了好几遍你那些‘不为人知’的优点;后来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好实话实说。”她苦恼得说不下去。
“实话实说?!”他被出卖了。
“说求婚事件只是个玩笑,我们两个都没当真,纯粹是个意外,好玩的意外而已。”
她盯着他看,猜他能想像出他老母听了之后的反应。
“然后她是不是哭哭啼啼地骂我一大堆话?”
她点点头。“不但骂你,还骂我。我一直向她道歉,但她还是好生气。她说她这辈子被你爸骗了无数次,可是那无数次欺骗对她的伤害,加起来都比不过你这个儿子对她的欺骗。”
他翻了对白眼。“她也太偏心我爸了吧!然后呢?”他再问。
“然后就分配工作给我和你。”
他挑着眉等下文。
“打电话。”她还以手势辅助,“她说为了赶在鬼门关打开之前完成我们的婚礼,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到饭店、花店这类地方做好预订的工作,这些都是她认识的人开的,她说她才刚拜托过人家,也在人家面前说得好得意,现在她没脸跟人家说要取消预订,说这一切不过是儿子在开玩笑。”停下喘口大气。“所以我们必须打这些电话,她已经把号码都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