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假日,姜穗青仍然大清早就送来早点,这次她带来一盏立灯,立灯的造型特殊,颇有些设计师风格,支架是用立方体木头堆积而成,灯罩上镂刻着几何图形,她把灯摆在沙发旁边,摆好后,左看看、右挪挪,直到满意了,才进厨房处理早餐。
把早餐端到客厅后,她拉起窗帘、关上几个门,让客厅进不了光线,然后打开立灯,昏黄色的灯光,亮了她的脸。
柔和的黄、温暖的黄,像她带给他的感觉,既温暖又安全,似母亲的怀抱,也似冬天的太阳。
她在,他便忘记绮绮离去带来的伤,她在,他便记不得过往岁月里所有的痛苦刻痕,她之于他,不只是天使,还是救赎。
因此不乐意与女孩子建立关系的庄帛宣,在她“负责任”满一个星期后,决定把她当成朋友。
“喜不喜欢?”姜穗青歪着头,满脸巴结,像讨赏的101忠狗。
“喜欢,你在哪里买的?”
“是我自己设计的,爸爸公司里有位林叔叔木工很厉害,我画设计图、他帮我做出成品,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你永远不会和别人撞灯。”她笑得眉弯眼弯。
“你爸爸开建设公司?”
“不是。”
“不然怎么会聘用一个很会做木工的林叔叔?”
“林叔叔是爸爸的行政助理,林爷爷是做木工的,叔叔从小跟在爸爸身边敲敲打打、磨磨锯锯,那是他童年里最幸福的回忆。长大后,他念名大学、名研究所,这样被父母费尽心血栽培而成的儿子,怎么能回去当木工?因此他只在闲暇之余,钉钉柜子、修修天花板,把自己的家弄成样品屋。”
“一个是工作,一个是梦想,很少有人的梦想与真实职业一致。”
“对啊,就像我的朋友水水,她弹得一手好钢琴,可她是独生女,必须继承父亲的事业,只好乖乖念商学院。高中时期,她最大的梦想,是能够穿着红色的礼服在雪梨歌剧院演出。”
“你的梦想是什么?”他忍不住想知道,天使的梦想是什么,拥有一双能飞得又远又高的翅膀,还是魔棒一挥,造福全世界?
“不能讲。”说到此,她神秘起来。
“我讲了,你会笑我。”
她的梦想早被好朋友们嘲笑过无数回合,实在不需要他来做补强。
“我不笑,保证。”他五指朝天,立誓。
他不算多话男人,但在她面前,忍不住多说话,为什么?想听她甜甜的嗓音,还是想逗得她脸红害羞?原因不明,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喜欢她在跟前叽叽喳喳。
穗青说话的时候,动作表情丰富,让他暂时忘记失恋情事,就算她讲的话很白痴;她笑起来,他会感到轻松惬意,偶尔还沉溺于她甜美的笑容里。
假使喝完苦药,糖果可以抑制口中苦涩,那失恋便是那盅苦药,而她是他的糖果,他明知自己不会对甜食上瘾,但他想要留住这份甜蜜,不愿她离去。
庄帛宣望着她,用眼神鼓励她说出梦想,她挣扎了两秒,再确定一回,“你真的不笑我?”
“绝对不笑。”
“那……好吧。我希望有一个房子,透天的,不用高,只要两层就好,房子外面有块小小的地,种满我最喜欢的花。”
“这个梦想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办到,据我所知,你们的家境不坏。”
“可我希望屋子里头有个很棒的厨房,一只很可爱的大狗狗。”
他侧过脸,皱眉头,“我还是听不出来,这个梦想为什么会被人嘲笑?”
“我想在厨房里准备很好的三餐,抓住……某人男人的胃。”
“噗!”说好不笑的,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她的手艺要准备三餐已经够好笑,还想抓住某个男人的胃,简直是……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都笑我。”她苦恼跳脚。
“除了我,还有谁笑你,穗勍吗?”他正色,按捺住脸上笑痕。
“所有人都笑。穗勍说,你的手艺要抓住男人的胃?有没有说错,是毒死男人吧。水水说,耍白痴啊,如果手艺可以抓住谁,那五星主厨不就一婚二婚三四婚,妻妾满天飞。小平说,这个年代,谁还会在家里幻想一个男人?要幻想男人不如幻想一本厚厚的存款簿和一张白金卡来得有价值。小静直接戳戳我的额头说,你回去住在城堡里吧,白雪公主……”
看来,每个人嘲笑她的方式都不一样,但他的思维和穗勍很相像。
她缩进沙发里,把脸靠在椅背上。“现在人都不把爱情当成一回事了。”
“因为未来的生活与经济,比不切实际的爱情来得重要。”
“你也认为,只要有钱就会得到快乐?”
“与其把未来寄托在空口白话的爱情上头,倒不如寄托在金钱上面,来得有保障。”他说的简明扼要。
姜穗青垂下眉,苦苦的表情呈现。
她的神情让他不忍,但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女生,于是拍拍她的肩,转移话题问:“你说你想在院子里种满喜欢的花,什么是你所喜欢的花?”
“你猜?”她黑瞳转了两圈。
“玫瑰?”
“你觉得我幻想爱情,因此喜欢玫瑰?”
“不,我认为是个女人当中,有九个喜欢玫瑰。”
她笑咧了唇,说:“很抱歉,我是特殊的那一个。”
“那么……代表纯洁的百合?”而她是朋友眼中的白雪公主。
“不对。”
之后,他又猜了十几分钟常见花卉,都没猜对。
接下来,她做咖喱牛腩给他当午餐,下午他们各自盘踞桌子一端念书,晚上是干的咖喱炒饭,之后她送他去兼家教,两人在车上一路聊,她送他回家后,自己才回家。
这种互动模式,延续到他的伤口拆线,恢复正常生活。
***
他的伤势痊愈,肇事者没必要继续上门照顾,庄帛宣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他起床、打理好自己,发现熟悉的脸孔没有出现眼前,在微微的失落后,释然一笑,敲了敲镜中人说:“你以为姜穗青是你的贴身秘书?”
背起背包,下楼,他刻意装作不在意,上课下课,兼家教。
可他控制不住地在吃饭时,抬起头看看身侧,下课时扭头,在学校门口望一眼穗青惯常停车的角落,那个次数……多到让和他一起的同学忍不住问:“你在等人吗?”
他在等人吗?
失笑,哪有人可以等,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而穗青……肇事者已经尽完责任。
第一天,在频频张望的状况下结束,第二天,张望的次数虽减少,他却仍然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时时看着自己,第三天,他忍不住地在离开家门时叹气。
那口气代表什么样的意义,他并不清楚,直到他在公寓楼下看见穗青的新车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已习惯穗青的存在,而且她没出现的日子,让他有严重的寂寞感。
他快步来到她的车旁,想也不想就出声问:“你怎么没来?昨天、前天……”
话说一半,他才想起来,自己凭什么理直气壮?
所以……他在等她?笑容溢满姜穗青的脸庞,她迅速接下他的话,“我昨天、前天肚子痛得下不了床,穗勍叫我别出门,所以我连学校都没去。”
庄帛宣急问:“你不舒服吗?有没有去看医师?”
她赦红了双颊,低下头,半天不吭声,那表情一看就明白,她没去看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