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她进屋时,根本不晓得该把她放在哪儿,的确,有一间看起来很像卧室的地方,但道路险阻,层层障碍横在客厅与卧室中间,他根本无法在抱着她的情况下突破障碍,抵达目的地。
于是,他放弃卧室,沿着墙角缓慢行进,生怕一不小心,踩到某种可疑物品,摔死她,也摔死自己,他可不想因为过失致死而吃上官司。
他费了大力气,好不容易打开其他几间房,很可惜,里面空空如也,连一片可以躺的薄木板也没有,于是,再不情愿,他还是得抱着她回到看起来很危险的卧室。
安凊叙用他的长腿当武器,展现腿力把所有横在路中央的东西全部一举踢开,然后把她往床上一放,再把压在她身下的几本原文书扫到床底下,拉起那条显然破旧到可以称之为抹布的棉被,往她身上一盖。
紧接着,他打电话,医生说二十分钟之内到。
再然后,他觉得自己的家庭医生是个亲切,性格还算不错的男人,决定自己有义务让他快快乐乐进门,平平安安离开,于是他弯下腰,开始打理她满屋子的东西。
他是个极有效率的男人,当门铃响起时,他已收拾了两大袋垃圾放在门口。
因此,医生进门后没有碰到他几十分钟前所遇见的困难,走到病人的床边,看完病,打完点滴,医生留下足够的药品,平安,充满喜乐地离开。
天晚了,病人需要看护,因此安凊叙仍坐在床边,等待点滴结束。
然而,五分钟后,他开始出现幻觉,先是脚底发痒,之后手臂跟着痒起,他狠狠抓几下,又发觉连头皮也在痒,他压根没办法安然的坐在这张看起来很久没有擦拭过的椅子上。
他想转身跑回家,用力把门关起来,免得这里的细菌越区入住……
不对,他的大门被反锁了,没关系,大不了找个锁匠……
但是,吊在她手上的点滴……他咬牙切齿,在狠狠挠了十几下头发之后,他再也坐不住。
拿起手机,急CALL他的钟点女佣,用五倍价钱让她找一票人来上夜班。再打电话给他的设计师,造型师……他深深相信,这种环境没有一票人来打理,根本无法恢复正常情景。
这一觉,朱苡宸睡得超级舒服,枕头很软,棉被很软,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她高举双臂,伸个懒腰,把身体延伸到最极致,缓缓睁开眼睛……惊吓指数两百。
这里是她的房间?怎么这么陌生?她的书呢?她的垃圾呢?她东一件,西一件像万国旗的衣服呢?即便是身子以下,床垫以上的被单……也不是她熟悉的那组,怎么会呢?她的窗户不可能干净到可以看见对面大楼,她的化妆台至少叠了十几本书,不可能干净到能够……摆上精油蒸气机?
她猛地跳起,这时,她发现身上的衣服也不熟悉,她整个人惊恐到最高点,她跳下床,开始放声大叫。
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
她冲出了房门,她的家整个变了,熟悉的东西不在原处,窗明几净得像样品屋,难怪她会闻到香气,因为餐厅桌上正插着一束金黄色的香水百合。
她用力捂住嘴巴,眼睛瞠到最大直径。
怎么回事?她被外星人绑架了吗?外星人见她聪明可爱,清秀端庄,觉得她的基因肯定不坏,于是抓她来交配,生出“人T”混血?
她哭丧着脸,狠狠地又放声大叫两回。
“叫够了?”
安凊叙斜靠在厨房门口,他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捧住杯子,喝着她经常喝的十谷米浆,味道……比视觉更好。
“你,你……你……”她像跳针的唱盘,重复着同样一个字。他也被绑票了?
女ET相中他的高大威猛,英俊雄壮?
“我很好,不必问候,不必道早安。”
他走到焕然一新的沙发上,坐下,轻轻敲着放在同样全新的茶几上笔电的键盘。
哪有人敲键盘的速度可以这么快却又这般优雅?朱苡宸盯着他的动作,久久阖不上嘴。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应该……哦,对,她走到他面前,深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疯狂,“请问,我们被外星人绑票了吗?”
他给她的回应是,双瞳里流露出些微悲怜,不会吧,年纪轻轻的,一场重感冒就把她的脑袋烧成豆腐乳?
“看你的表情,我们应该还在地球表面哦?”
她接下来的话让安凊叙稍稍恢复正常,不过他还是探了探她额头温度,确定疾病已经远离。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的房子会……”她无法形容,只好翻过手掌,十指向上下左右比几下。
“从猪圈变成住屋?”他接得言简意赅,伤人度却是百分之百。
她没花时间讨论他的无情用语,“呃,对,可以请你略略我说明吗?”
“我请了五个人,花了六个钟头。”
花六个钟头把她所有的东西通通丢掉?
她咬牙切齿,双手紧握拳头,无声哀怨着,他是有洁癖哦,别人的房子他插什么手。
她真的很想发飙,可惜一来她不习惯对人发疯,二来他那张冷面判官脸……如果她发疯,他会怎么做?
深吸气,深吐气,吸吸呼呼,再吸吸,再呼呼,她努力让心脏回到一分钟八十次时,才相当克制地笑问:“请问,我必须要到哪个回收场,才能找回我满屋子的书?”
那些书是她多年收藏,用钱也换不到的重要资料,他眼睛眨也不眨,就将它们……天,现在她宁愿自己是被外星人抓去混基因。
“左手边第一个房间。”没抬头,两手继续敲键盘,但他可以猜得出她脸上的哀怨表情。
没丢?
朱苡宸飞快跑到他指定的房间,一整排落地书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她以为被回收的书,最厉害的是,书不但分门别类,还按笔画一一排好,列印出来的资料也整齐放在架子上……这个,钟点工人不会做吧?那么,是他吗?
失而复得的快乐,让她想再度尖叫。
呼,谢天谢天,她缓缓吐气。
走到靠窗处,一张约一百八十公分的长架子,摆着她的三部电脑,打开电脑,她确定做到一半的工作有确实存档,心底再感激一次天地神明。
他是怎么办到的?仅花一个短短的晚上,或者她已经昏睡三天三夜,自己却一无所知?
第3章(2)
走出房间,她想向他解释,她付的租金租下一房两厅已经很过分,实在不该使用其他空房。但……这又关他什么事?望着干净到像新居落成的空间,她有几分羞愧。
一个女人实在不该把日子过成这样的,表哥每来一次就念一回,然后认命地动手帮她打理收拾。
也许是小时候做得太多吧,那时为了当乖小孩,为了讨好大人,她认真做家事,每回厌倦到近乎痛恨时,她便告诫自己,寄人篱下的孩子没有权利厌烦家事。
后来搬离老家,她每回拿起抹布,那种自己是无家孤儿的无力感便会侵蚀也的知觉,她痛恨那种感觉,所以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动手做家事。
她想,自己还是有几分反骨任性的,她任性地把生活过得懒散而漫不经心,似乎想弥补童年的自己似的。
他还在敲电脑,姿势依旧高贵优雅,如果他说自己是染上黑头发的英国爵士,她想,她会相信。
“我去刷牙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