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什么?”他颇心急地追问,差点冲出御案揪住老宰相衣襟大吼。
“不过处境堪虑,春吟女皇下令层层封锁,重金悬赏前任北君行踪,北越百姓唯恐错失发财立功的机会,一有风吹草动便群起围上。”言下之意是凶多吉少。
“存心赶尽杀绝吗?”连条活路也不让人走。
“陛下不会为弑杀二殿下的妖女忧心吧!她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
欧阳空是个食古不化的老冬烘,加上非我族累其心必异,所以当初南宫狂欲娶北越清雪时,他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大臣,不赞成两国以联姻的方式结亲,就怕君王听信枕边细语,做出损害西临国的决策。
然另一方面他也是存有私心,因为他膝下有七个女儿,个个如花似玉,若有一人被西帝瞧上,那他这个声势下滑的宰相便可父凭女贵,水涨船高,成为国丈。
“欧阳宰相,你话太多了,朕还需要你提醒吗?”南宫狂眼一沉,不悦他的多嘴。
即使缘断情了,终究是他深爱的女子,他并不乐意听到关于她的一丝闲言闲语。
仗着老臣的身份,欧阳空不知收敛,反而趁机进言,“陛下年岁也不小了,该为我西临皇室开枝散叶,臣手上有不少才色俱备的人选,足以为一国之母。”
他冷冷一视,讽笑,“二皇弟坟土未干,守丧不满百日,你要朕在国殇日喜迎后妃,欧阳宰相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失周到?”
二殿下尸骨未寒,宰相就急着办喜事,一喜一哀极其讽刺,他提出的时机并不合宜,有亵渎皇家之意。
“陛下,臣是一番好意,盼能以喜冲淡宫里的哀伤,让陛下尽快走出丧弟之痛。”有了美人相伴,日夜纵欢,谁还记得不愉快的事。
南宫狂手一扬,神态冷然地低斥,“你是说朕与二皇弟的手足之情全是作戏,他一死,朕便可清心了,乐见新人笑,不闻亡者泣?”
他的确是这般想法,宫闱中哪来的手足情深,自古以来帝王家手足相残、同室操戈的例子还少吗?但他可没笨到触怒龙颜。“臣不敢,陛下的话让臣惶恐。”
“知道惶恐就给朕退下,少说废话。”难道这宫里没有一个人了解他内心的痛吗?
丧弟,他伤心不已,如同断了一只胳臂般不再完整,失去挚爱更像从他心上剜去一块肉,伤口很深很深,不时汩汩流出鲜血,永远没有结痂的一天。
生离死别都是教人难以承受的悲痛,它们日日夜夜凌迟着他的心,无限悔恨、无限哀恸。
“陛下,立妃一事……”他不放弃的再提。
“够了,宰相大人,陛下的心情欠佳,你还是别再说了。”一道清越低音阻止欧阳空的躁进。
看了眼长相俊美的禁卫军统领,欧阳空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与陛下商讨国家大事,何时由得你插嘴。”
李昱向来不多话,但他看得出西帝已经烦不胜烦,才出言提醒欧阳空。
“老欧阳,你再长舌,朕命人割了它。”罗罗唆唆的,惹人心烦。
“陛下……”他还想游说西帝立后,急切的模样相当可憎。
“李昱,挡下他,不许任何人再来打扰朕的清静!”面一冷,他重喝。
南宫狂不耐烦地拂袖而去,眼底的阴鸶足以令人望之生畏。
若是以前有人胆敢一直叨絮不休,以他狂妄无礼的作风,铁定先饱以老拳再问明原由,然后命人割了其舌,以儆效尤。
但是近日发生太多令他难以承受的悲痛,他双肩被压垮半寸,神色也不若往昔轻狂,难掩的疲惫浮现眉眼间。
该是为百姓的生计做打算,可是他却提不起劲,心空荡荡的,不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多是为什么。
不自觉的,他又来到南宫越的寝宫,黯了下去的黑眸凝睇少了主人的屋于,一片油桐叶被风吹落,飘向床榻。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没有终日不停的咳嗽声,亦无苦涩的汤药味,再也看不到如照的神似脸孔,以及那一句句虚弱无力的低语——
皇兄,我身子骨好些了,可以不用吃药了吧!
皇兄,你别尽顾着担心臣弟,自己身体要保重。
皇兄。臣弟无脆,不能为你分担一二……
皇兄,你要成亲了,真是太好了。
眼中有些湿意,南宫狂抚着金丝为骨的折扇,想着皇弟在此故作潇洒,张扇一挥的风流样,一股酸涩由心底漫开。
“玉玮,你怪朕吗?是朕没有保护好你,让你死于非命,朕有负先皇所托,朕失信于人……”若你泉下有知就一路好走,皇兄来日寿终再亲自向你赔罪。
奸杀女子的恶徒,这罪名何其重!居然用在他缠绵病杨的胞弟上,简直荒唐可笑,手无缚鸡之力的玉玮哪有能力杀人。
可是清雪慧黠聪颖,也非会无的放矢之人,为何一时犯了糊涂,诬指玉玮为凶手,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演变成无法挽回的余地?如果他能早到一步,是不是遗憾就不会发生,误会也能就此解开?
“陛下,起风了,请保重龙体。”
秋风起,深绿转枯黄,盛开的菊花一朵一朵绽放,映着矮低云层。
站在窗边凭吊亲人的南宫狂不觉寒意袭人,直到一件铁灰色披风罩上肩头,他才发觉天候变了,绵绵小雨湿了窗台。
“你说人死后是否有知觉,知道有人在想他?”玉玮,你现在在哪里,是否回到先皇膝下,再续父子情缘?
近乎自语的呢哺迟迟无人回应,直到许久后,略带瘩哑的声音才响起。
二殿下若知陛下如此想念他,相信也是心满意足,陛下对二殿下的关爱向来有目共睹。”他俩长得太相像了,几乎让人产生错觉。
几乎。
“不,朕做得还不够,朕身为一国之君却治不好玉玮的病痛,朕有愧在心。”堂堂西帝有什么要不到,偏偏灵丹妙药可遇不可求。
“陛下太苛实自己了,生老病死本由天注定,二殿下原就体弱,怨不得人,就算不惨遭横祸,恐怕也撑不了太久。”他,不该是这种死法。
持剑的手俏悄握紧,透露出一丝悲愤。
“李昱,这宫中就剩下你跟朕说真话,告诉朕,玉玮恨不恨朕没能及时救他。”他耳际不时传来当时皇弟低弱的哀求,救我,皇兄,救救我,我不想死……
李昱顿了一下,眼神闪过复杂黯影。“陛下请宽心,二殿下一向知进退,他一定能体谅你的为难。”
“就算我放走害死他的真凶?”他做不到,即使亲眼目睹惨事发生,他也无法狠下心为弟报仇。
清雪呀清雪,你为何要辜负我的深情,让我亲手斩断你我的夫妻情缘。
头一抬,李昱口气坚定的道:“陛下的做法没错,若是北君死在西临皇宫,两国必定兴起战事,而其他国家说不定趁乱进犯。北越国与南烈国、东浚国贸易来往频繁,关系都不差,一旦开战,我西临有可能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
“是吗?”他苦笑。
南宫狂第一次无言了,他放走北越清雪的用意从来不是为了西临,事故发生时他脑中唯一的念头是保住她,让她平安顺利地离开西临。
但是,她伤心欲绝的表情却深深刻在脑海里,仿佛有负于人的是他。
第12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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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帝最近因为二殿下的死而委靡不振,无心于国事,正是老天爷给本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