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会生事,这并不意外。
意外的倒是——陆朝云似乎有些太安静了,这不像是他的性子。
微微撇了撇嘴,任盈月的目光迟疑了下。这位相爷的为人,她或许真的不太了解。
突然的,她有些想笑。这样一个似乎有些高深莫测的男人如今是她的丈夫啊。
丈夫……嘴角的笑一点点淡下来,目光越过树梢看向天际。没想到最后她竟然是像寻常闺阁千金一样,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
本来,她该寻志趣相投的侠士豪客成就一段江湖佳话的……嘴角的笑变成了眼底的恨。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然而她人生中最明媚的十年却卖给了地狱,一股悲凉漫过心田,任盈月闭上眼仰头,不想让泪流出。
过去了,都过去了,在那个沁骨寒凉的冬夜,她终于恢复了自由身。
她抬手覆在眼上,用掌心的温热压下眼底的泪意。
就在她心潮翻涌时,院外有了些动静,她当即收敛了心神。
但来人并没有进来的意思,然后外头又静了下来。
静下心来的任盈月,突然有些疲惫困倦,便以袖遮脸睡了过去。
第3章(2)
等她醒来时,太阳的热度已经降下,天边染成红彤彤的一片,房中的光线也昏黄柔和起来。
红袖打来一盆温水服侍她净面,然后问她,“小姐晚上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
“随便做些爽口的就好。”
“嗯,我去吩咐。”红袖端着水盆出去。
不一会,又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了?”她眉梢微挑。
红袖的表情欢喜中透困惑,“听府里的人说,下午宫里有旨意传来,把嬷嬷召回去了。”
任盈月也不由得讶异了,“召回去了?”
红袖用力点头。
她不禁蹙眉。那个男人做了什么?
见主子沉吟不语,又没别的吩咐,红袖想起晚膳的事,便又走了出去。
陆朝云进来时,任盈月斜坐在榻上,半托着腮似乎在想事,又似在发呆,他见状不禁笑了下,快步走了过去。
“娘子。”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睑,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他也不生气,只是俯身拽起她,然后坐到榻上,将人搂入怀中,凑到她颈侧吻了一口,“多时未见,娘子的气色好多了。”
“嬷嬷回宫了?”
“丞相府没打算替她养老。”他说得一点不客气。
任盈月弯了唇线,没表示意见。
“你没有话问我吗?”
她拍开他不老实的手,微微直起身子,声音带了点不悦,“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叹气,“算起来,我与娘子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竟然已经有半个月没见面了。”
有半个月了吗?如此说来,那嬷嬷倒也算是不辱长公主之托,在此期间居然真的没让陆朝云有机会跟她见上一面。
眼珠转了下,任盈月不禁有些好奇了,转身看他,“你做了什么让皇上下旨召人回去?”
陆朝云俊眉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知道?”
她老实的点头。
一把又将人搂回怀里,他凑过去在她唇上偷了个香,这才笑道:“晚上再说,娘子这会还是先把药浴泡了吧。”
任盈月顿时嘴角微抽。她差点了今天是泡药浴的日子,而下午睡得久了,时间便往后拖了。
只是——视线落到眼前明显不怀好意的男人身上,她心里抖了下。他的眼睛就像荒林中饿了许久的狼一般,闪着森森幽光。
“我有件事想同相爷商量。”
“商量什么?”他配合她转了话题。
“先前我身子太差,归宁之日也没能回府拜见父母,最近身子好些了,想在这几日回去看看。”
他点头,“也是,本该过府一趟的,索性就明天吧。”
任盈月眨了下眼。
他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婚后首次回娘家原该由为夫陪娘子一道的,难道娘子还想自己一人回去不成。”
她是这样想的,不过,看来是不成的。
心里微微叹息,但她也没有过于纠结,“是我想得不够周全,还好相爷思虑周到。”
你不是想得不够周全,是根本没有那个意识。陆朝云并未把话说透,想着夫妻相处时日还长,不急于一时。
“还是先药浴吧,”他看向外间吩咐,“让人把药水提进来。”
外头有人应声。
看着下人将药水一桶桶提到屏风后,任盈月的心反而意外的静了下来。
只要他们还是夫妻,有些事总是避免不了的,而无法避免的事,不如便顺其自然。
看到一切都准备好了,她便从榻上下地,站稳后,侧头看了他一眼。
“我泡药浴时间不短,相爷若有事便先去忙。”她顿了下,转过了脸,“其他的事晚上再说吧。”
陆朝云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此时唇线不由得微微上扬。只要心里不再排斥,那么早晚他总能得到她的心的。
“其他的事?”他意味深长地问。
任盈月迳自往屏风走去,轻淡的声音传来,“相爷心心念念的事换了吗?”
他神情大悦,笑道:“没忘,既是心心念念,又怎么可能轻易更改呢。”
她的手用力攥紧。
“那娘子就专心泡浴好了,为夫回书房处理一些事,一会一起用晚膳。”
“好。”
在他走后,任盈月走至屏风后面,将衣物一件件脱下,然后赤身踏入浴桶中,整个身子下巴以下全部浸入药水中,静心屏息运功,让药力得以更好的吸收。
***
桌上的大红烛突兀地爆了一个灯花,屋里乍然明亮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任盈月倚靠在床头,目光落向挡着轻纱的窗口。
她泡完药浴出来,就听说他被衙门的人匆匆叫走,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想来朝中是出了大事。任盈月摇头轻叹。本来她以为今夜一定要跟他做名副其实的夫妻,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食指摩挲在下巴上,唇线微微带了一抹嘲弄。这世上的事,总是这样出乎人意料之外。
当年那些人以为他们斩草除根,孰料她偏偏逃出生天。
她与那人订下十年之期,最后他步步算计,料定她必死无疑,就连她自己也觉得绝无生机。结果,她绝处逢生。
回首这些年的遭遇,任盈月心头泛起难言的苦涩。一路走来,她尝遍了人情冷暖,满心创伤,一身孑然。
目光移到高燃的红烛上,睡意全无的她索性披衣下床,到窗前伫立。
到底朝里出了什么事?
心思不自觉地就转到深夜未归的陆朝云身上,秀眉微蹙,轻轻地叹了口气。
庙堂与江湖,有时是一样的波诡云谲。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红烛烧到尽头,而天色也渐渐发白。
她竟是一夜无眠。
清晨,红袖推门起来时,大惊失色,“小姐,你怎么站在窗口?”
再朝床看了一眼,立时明白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小姐,你的身子才刚有起色,怎能这般不注意呢?姑爷一夜未归,想必是朝中有事,你不必这样忧心,我一会去问总管,让他派人去打听一下就是了。”红袖一边扶她到床边坐下,一边带了几分抱怨的说。
早知道就不听小姐的话先下去休息。
“我没事,就是想事情出神忘了时间。”
“小姐——”红袖十分不赞同。
“早膳备好了没有?我饿了。”
虽然不满小姐转移话题,但她更舍不得让她挨饿,“奴婢这就去端饭过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