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起了小雨,随着车子雨刷的左右来回,一点点薄雾在车窗里蔓延着。
“啊……”她瞥了一眼车上小荧幕的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她没料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心里忽然有点怅然。
“还有没有特别想去哪里?”出于传统礼俗,他开口问道。
许恩昕昂起脸,望进他那过分优美深邃的黑眸——回答啊!快回答他啊!你不是希望能这么巴着他吗?
是啊!她是很想继续留在他身边——吃他煮的饭、吃他煮的菜,最好是在吃饱喝足后,能看着他那双温暖的大手摸着艺廊里那只虎斑猫的脑袋……
“怎么了?”他发现到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粉嫩红红的,像是不舒服似的。
她猛力的摇头,深怕脑中的妄想会被他发现。“没、没想去哪。”
“那么,夜深了,我载你回家吧!”虽然很想跟她相处久一点,但他不想被她当成个图谋不轨的人。
“嗯……”她又开始用手指绞衣角了。
见她紧张,他按下车内音乐播放按钮,温和的木吉他basanowa流泻而出;直到她紧绷的情绪变得松懈下来,他才开口切入想了一整天的重要话题。“恩昕,你之前念的是什么科系?”
“会计。”她小声回答,一方面是因为自卑——她与韩洛绯的差距简直像是云泥一般,他就像是个从欧洲留学回来的贵公子,而她不过是只在水沟里泅泳的青蛙。
“你喜欢会计吗?”
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喜欢画这些……小玩意。”
“那么曾经有人对你说过,你很有艺术天分吗?”
她的嘴巴微张,眼底满是诧异与不解。
“你的作品很有生命力,你选择的色彩很能深入人心,有着治愈与鼓励人向上的动力,就像你画给塔吉雅娜的那十二只猫,我从没看过她对一位初次见面的人敞开心扉,还痛快淋漓的发泄情绪。”他说得很认真。
微张的小嘴阖起,她玩弄着指头,圆圆的大眼涌出很多的感动;不过她随即又像是个泄气的皮球般,低声道:“谢谢。”
注意到她的反应,他起了疑心,但没打岔,只是静静等着她说完话。
“我爸妈他们曾说过,艺术是不能当饭吃的,学会计好歹有一技之长。”她垂下眼帘。
不过,那都已是曾经了!
“嗯。”他点点头,很多父母都会反对孩子学艺术,这是为了孩子未来的温饱,也是无可厚非。
倒不是说会计科系不好,而是……对她,他就是想给她多了一份的关怀,他不自觉的脱口而出。“我相信所谓的天分是三分天注定,而后七分则是努力得来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改天我能跟你的父母聊聊吗?”
一听到他要与她的父母聊聊,她顿时绞紧指头,眼珠子慌张的滴溜溜的打转。
“不!我想不要!”
他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大反应是为了什么,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她竟突然按压下车门的开关。
吱——紧急刹车!
“你在做什么?”
“我我我想我在这里下车好了,我可以搭公交车回去;今天很谢谢你,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恩昕!”他一把拉回她慌乱的小手。
叭叭叭!
旁边疾驶过一辆轿车,哗啦啦溅起积水击在车窗玻璃上!
她猛然吓醒,支支吾吾的说:“我、我……”
“你在想什么?这样做很危险!”口气严肃,却只是因为担心她。
幸好方才车门是锁着,否则她很有可能会遭到后方来车追撞!紧箍的大手仍不松开,就怕她下一秒会再打开车锁冲出车外——外面可是大马路啊!
“我……对不起、对不起,大概是我太累了,我……明天还要上早班。我爸妈他们很凶,你、你别再提起这件事了。”她回过神,尴尬的抹抹脸。
她不想借父母的事来博得他的同情,任何一点同情也不想;但她也不想去面对内心最不愿碰触的那块区块——
请原谅她的逃避吧!
她垂下脸,紧紧咬着下唇,那落魄失魂的模样,更是引起韩洛绯的关注。
但他并非咄咄逼人之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两件难以启齿或是不愿面对的事,就像塔吉雅娜的过去一样。
“如果是我说的话冒犯了你,那是我该被罚,而不是用你的生命来当儿戏。”
见她冷静下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不是你的错……”她觉得自己真是糟透了。
“是我问了太私人的问题,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不自在。”他语气缓和道。
她垂下脑袋,感到有些沮丧——他处事的成熟,让她深切的明白两人的天差地别;若说他是云端上的薄荷奶油,那么她就是低级的牛油了。
第3章(2)
一路上两人安安静静,直到抵达市区偏远的暗巷,一处仅靠几盏路灯打亮的民宅,此时偶有一两声狗吹螺,增添了凄凉感。
“韩先生,今天很谢谢你,对不起连续两天打扰你,我、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对不起,晚安。”她羞愧的低下头,直想冲出车门。
“等等,恩昕——”韩洛绯唤住她,拉住她的手腕,递给她一个信封袋,这是他一开始就想拿给她的,但念在时机与气氛不恰当,所以直到现在才交给她。“这是十二张猫咪图的酬劳。”
“酬劳?”她顿了顿,接下有点沉甸的信封。
“恩昕,要相信自己,你很有天分。这个世界上最浪费的事,莫过于自己的才能。”韩洛绯真诚的凝望着她。
他不愿意再看到她脸色苍白,像只无助的猫咪般蹲在路旁的角落摆地摊,等待着未必适合她的客人估量她的作品,那与缘木求鱼、守株待兔无异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找我。”很诚恳的说。
“今天……谢谢你,晚安。”许恩昕缩回手,像只失去了自信的猫,一溜烟跑下车。
韩洛绯目送她回到那栋公寓,眼光始终没离开她披着的大衣,和仓皇离去的瘦弱背影。
他的视线转向她步入的那栋阴暗公寓——那是她的家吗?一栋自始至终没亮起一盏灯的地方!
难道她有的是个在夜里归来,却无人迎接的家吗?
他又观察了四周,看了一眼十四号的门牌旁的车库,有些未扫干净的落叶积聚成堆,却没有任何一辆交通工具停置。
这里比较像是她承租的房子吧!
但据她朋友的说法,她为了筹措学费而困扰了,应该不会在靠近市区的精华地段承租房子才对。
不远处的狗吹螺响彻暗夜,巷子暗得不知何时会有盗匪出没,正当他想下车亲自确认她是否安全到家了,公寓三楼的的灯突然亮起,娇小的许恩昕剪影出现在窗边。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好一阵子后,才压抑住别去按门铃,免得他会兴起再度邀约她的冲动。
他已很久、很久没兴起这种悸动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驾车离去。
幸好她拿走了大衣——也幸好他留了一些东西在里面:这样的话,她就有充分的理由再回来找他了。
“啊!忘了把大衣还他了!”她猛然想起,奔到窗前才发现他的车早已离开了。
空荡荡的街道映入眼帘,怪的是,一股奇异的落寞感莫名涌上她的心头——明天……明天再将衣服还给他吧!
她小心翼翼的将韩洛绯的那件大衣挂在墙上的钩子,大衣好温暖,温暖的好像他搅拌热牛奶的大手敷在她冰冷的脸颊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