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他一直都觉得,佑佑在台湾无法融入团体,是因为习惯了美国的文化和步调——佑佑在两岁前,住在美国的时间多于台湾;两岁后他才把佑佑带到身边,他要佑佑留在台湾学中文,毕竟他自己待在台湾的时间比待在美国要长。
“阳,你和佑佑不是才几天就变得熟络吗?”
“那是因为佑佑跟我很像,是真的很像,只是佑佑还没完全变得像我一样而已。”这是她的真心话。
“什么意思?”可东方厉完全听不懂。
她幽幽的抬眼,“我们都不相信人,尤其不相信你这种人,佑佑会这样,你得负一半的责任,佑佑比我早觉悟,却因为他只是个小孩子,比较容易导正回来,他需要契机,而我成了那个契机。”
“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他追问,不懂什么叫作佑佑不相信人——之前在家,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说她不相信人!
对她而言,他是哪种人?是她最不相信的那种人吗?为什么?
她睇着墙上的电子钟,“你下午有事吗?”
“三点以前都没有。”
“我们去幼稚园看佑佑,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让佑佑去美国奶奶家。”
他们离开餐饮店事时,他突然注意到——从头到尾,她连一口饮料都没喝,这是……另一种的不相信吗?
第5章(2)
东方厉到幼稚园看过后,没多作考虑,立刻答应佑佑到美国的事。
他知道佑佑换幼稚园的事,虽然她没多说,只是轻描淡写提到佑佑在原先的幼稚园有点不适应,所以换到她认识的幼稚园。
他来过几次,在去接林舞阳下班后,他们会顺道过来接佑佑放学;佑佑不是最后一个,也不是第一个被接回去的,这间幼稚园没有娃娃车,而是要家长亲自接送,这里的学费不比前一所幼稚园便宜,但在照顾和保护学童的安全上,却是非常的仔细。
在幼稚园外,林舞阳按下门外的对讲机,校方确认了她的身份,并和园长核对过资料后,才打开铁门放行。
她向他解释,幼稚园会这么严格把关都是因为社区太乱,害怕有些人会假借亲人名义把小孩给带走,因为幼稚园所肩负的责任太重,才会再三确认。
如果当天家长有事,无法亲自接送,要请他人代为帮忙,那么家长必须事先通知幼稚园,并把代为帮忙的人物特征说明清楚,在接孩子前,由园方打电话给家长,等家长确定后才能接送孩子。
现在的私立幼稚园的确比他想像中要谨慎许多,难怪之前他陪她来接佑佑,总要等上好一会儿。
他们进入幼稚园,直接来到园长室。
园长室里的女人他曾见过,是在婚礼上那个清雅的女人,她的身上像是没有一丝污痕般,干净得像小溪,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对她的印象纯粹只有在新娘更衣室外,她和他的对话。
“雅君,我带他来看佑佑。”林舞阳比了比身后的男人,“佑佑最近的表现没更糟吧?”
“更糟?拜托,佑佑都可以选模范生了,还说更糟啦?佑佑比一般小朋友来得成熟,他是个小大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大人!你忘了,他的智力足以念国小三年级的教材。”唐雅君大笑,破坏了她给人的纯净美感。
她是个爽朗而活泼的女人,而非温室里的花朵,“要看佑佑吗?再过二十分钟就是午餐时间,你们要一起用餐吗?”
“好。”
“东方先生,请你忍耐一下罗!这里是幼稚园,伙食和外面的餐厅不能比,希望你多包涵。”唐雅君拍拍东方厉,旋即拉起林舞阳的手,“我带你们过去,在二楼,我不希望你们进去会打扰到老师和小朋友,所以要请你们在另一间教室里观看;小阳,你是知道的。”
唐雅君领着两人走出办公室——幼稚园的办公室为了和各间教室有流畅的通路,自然成为建筑物的中心;教室朝内分成两个区块,为了上、下方便,一楼是小班和中班的教室,二楼则是大班的教室。
幼稚园的招生不多,各年龄都只收两班;每一班有十五名幼童,两间班级教室之间有一间不对孩童开放的教室,平时老师都在里面讨论教学和制作教具,遇到家长来参观,就变身为家长参观室。
能成为家长参观室并非让家长坐在教室,再把学童带进这间教室活动,而是这间教室与上课教室相邻的墙壁是以特殊玻璃区隔——只要在这间教室,就可以在不打扰老师上课的情况下,看清楚教室里的上课情形。
这是家长们会选择这间幼稚园的另一个原因——在上课老师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判断这名老师是否符合理想。
东方厉专注的看着玻璃外面的教室动静。
前面的老师说了些什么,佑佑激动的举手,其他小朋友也热烈的参与举手行列;老师点名其中一个小朋友发言,佑佑的表情看来既认真、又专注的听着别人说话。
同样的情况反复发生,轮到佑佑发言,他说话的神情一点都不像他印象中那种不合群的小孩——佑佑的表情有着他从未见过的自信!
就像唐雅君说的,他是个小大人,在举手投足间,留露出同龄孩子不相称的成熟感。
原来……这就是他的儿子!
午餐前,小朋友必须先洗手和擦桌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抹布,教室内有小小的洗手台,大家排队轮流使用。
佑佑除了擦自己的桌子,也帮忙别人,看着他和另一个小男孩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马上笑得合不拢嘴。
“那是凯凯,是佑佑的好朋友。”唐雅君说道:“说真的,你们来得很巧,佑佑今天负责午餐后的擦地板,听老师说,他很喜欢这个工作。”
“才不巧呢!上星期佑佑就跟我说过了,他很兴奋,他说他很喜欢这个工作,可惜这是值日生才能做的事。”林舞阳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教室里的圆桌旁。
“你们要吃午餐了吗?我让他们把午餐端过来?”
林舞阳觑了东方厉一眼,“好,麻烦你。”她心想,他大概还未消化自己儿子的改变。
午餐时间,东方厉发现,只有他和唐雅君吃的是幼稚园的午餐,林舞阳是吃自己的便当,她的便当盒是不锈钢的,里面的菜色都是可以放到中午,不怕味道走样。
东方厉一边看着她,眼神深沉、不发一语;而另一边的佑佑,则是他迟迟不开口的原因之一。
他明白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而这个被错过的什么,是在他结婚没回家的那九天里发生的!
他不但来不及参与,居然在回家后也没发现,现在想起来,他真的是失败的父亲。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我想让佑佑到美国,应该是好的。”
“谢谢。”
“这句话该是我来说才对,我从小赵那里听到的是佑佑的不合群,不爱跟陌生人说话,我还以为是美国的生活步调让他不适应台湾的生活,看来是我的错。”他说得有些心酸。
林舞阳放下筷子,聆听他的每一句话。
“我看过佑佑冷漠的态度,我应该要发现他的改变,从我听到你跟他聊天的时候就该发现的;就算是跟我,他也很少说上几句话,但在我回家休息的那几天,他跟我说得话应该是到目前为止最多的,也是最让我像个父亲的时候。”他很感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