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没结束。能跟他在一起,像个快乐的梦,却又真实地让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她真的不想这么快结束,显然地,他也不想。
她抬起头看他,他也在凝视她,四目相对,她的呼吸停止了。
风和日丽,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摆脱发圈的束缚,纵情飞扬,他伸手为她拂顺,指头轻轻地拨弄,再缓缓地停留在她的鬓边……
他的手机响起,她立刻跳开,转过身去。“接电话啦。”
“明鸿?”王明瀚带着微笑接起。
“大哥,你能不能现在立刻回家?爸爸要见你。”
“爸爸要见我?!”他顿时震愣住了。
“是的,大姊、二姊他们都来了,你不能缺席。”
“不可能,爸不会想见我……”
“明瀚,回来。”旁边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大哥!大姊他们吵得很凶,我等你。”
明鸿挂了电话,他耳边仍回荡着那个熟悉却变得苍老沙哑的声音,握着手机的左手无力地垂下。
萧若屏听到他的谈话,虽然有些失望,但仍扯出笑容说:“你要回家?那你载我出去搭公车,你赶快过去。”
“若屏……”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臂。
紧紧的掌握令她乱了方寸,她以为他要来个拥抱吻别,吓得一动也不敢
动,可她僵着没动,她的手却被剧烈晃动了。
他在颤抖?一个向来沉着稳重的男人,刚才还在跟她说笑,现在握着她的
手竟在颤抖?!
“发生什么事了?”她有些害怕,这不像他。
“我……”他看着她,神情慌乱。
“你这样没办法开车啊,是你爸爸怎么了吗?”
“他……我十二年没见到他了……”他喘着气,眼眶发红。“就算有,也是在报纸上……”
怎会这样?她问不出来,只能按上他的手背,试图用力抑下他的颤抖。
适是一个受惊的小男孩。曾经是备受母亲疼爱的么儿,却在母亲意外离世后,远离了童年的快乐花园,住在踩不到泥土的高楼大厦里,或是日后后奔波于繁重工作时,他还能做的,就是栽出一株又一株延续美好回忆的花朵,然后在其中寻得心灵的纡解。
“你看!”她东张西望,寻到了一片艳彩。“这墙边有一大丛花耶,我认得,这是日日春,厂区花圃也有种,整年都能开花的。”
他低下头,望向那片点缀旧砖墙的日日春,茂盛的对生椭圆绿叶里,密密聚集了鲜艳紫红小花,花心颜色最深,再向外转淡,有的还镶上了白边,五枚花瓣伸展开来,尽情展现它们的姿色。
再抬起头,望定了她,混乱的心思在瞬间得到宁定。
“十二年前,我被爸爸赶出家门——我不是我爸爸的亲生儿子。”
第7章(1)
他服预官役的隔年五月,祖母病逝,他以长孙身分为阿嬷捧斗,在结束备极哀荣的告别式当天晚上,他站在阿嬷照片前思念她。
“大少爷,董事长请你过去书房。”家里佣人喊他。
他向阿嬷道别,来到书房。书房里有父亲,还有一向为王业集团处理法务问题的何律师。
“爸,我来了。”他恭敬地喊着。
“何律师,拿给他看。”父亲隔着大桌,坐在高背椅上,并不看他。
“这是亲子监定结果报告书,检验机构并不知道检验者的名字。”何律师解释说:“上头的A是董事长,B就是明瀚你。”
亲子关系:否定
他震骇得说不出话来。他和爸爸是非亲子关系引怎么可能?!
“这是第二次检验。”父亲面无表情,声音一如平常冷淡:“第一次是你十八岁,我拿你的牙刷去验,证明不符;你可能要说验一次不准,所以去年你入伍前,我要你去健检中心做体检,我叫他们多抽一管血,这回直接验血,检验技术又有所进步,不可能出错。”
他惊疑莫名,冷汗直流,突如其来的青天霹雳,他无法接受!
自有记忆以来,爸爸便对他十分冷漠,也因此他有点怕爸爸,父子关系仅存于日常吃饭问候,爸爸甚至不过问他成绩或填志愿之类的大事。
但他是王家长子,从小阿嬷就告诉他,将来他要接下爸爸的事业,所以他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选填了工科,寒暑假时便请求到公司见习,务必让自己达到爸爸的期望和标准。
“从你妈妈怀孕,我就怀疑你不是我的种,但我不能确定;后来看你长大,完全不像我,就算人家说你是像你舅舅那边,我看也不像。”
很多父子也不像啊,岂能单单以外表来判断?
“你妈妈死了十三年,问不到她了。我不管你亲生父亲是谁,科学已经给我答案,这事不能给你阿嬷知道,她最疼的金孙竟然是别人的,所以我一直在忍,忍到你阿嬷过身,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叫我爸爸。”
难道一张检验报告就斩断了他们的父子亲情?他曾经是那么渴求爸爸的认同;不再调皮捣蛋,而是谨书慎行、用功念书、做个好学生、考上好大学、交往名门女友、认真学习公司的事务……
“明鸿、明灌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休想继承我王家的财产!”父亲丢出一支笔。“叫他签。”
看到何律师送过来的“放弃遗产继承权同意书”,化脑袋一片空白。
“不想签是吗?”父亲冷冷地看着他。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要他签什么都可以,只要他还是爸爸的儿子……
“爸……”他艰困地喊了出来。
“看在你叫了我二十三年爸爸的份上,你名下有三栋房子,还有户头里的存款,我全给你了。你是成年人,要怎么使用随便你,唯一的条件是,你不准说出去,我王家丢不起这个脸!你妈妈的家族也丢不起。”
爸爸和舅舅还有政商互利关系,他甚至不能让已经很生疏的舅舅知道,他们也绝对不能接受良好教养的千金竟然偷生别人的儿子。
“你不要怪我无情,是你妈妈自己不要脸,我帮她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够了!”
爸爸几乎撕裂般的吼声令他心惊,而那双燃烧着忿恨火焰的眼睛更令他畏惧。
是怎样的恨意,让爸爸如此痛恨妈妈?连带将他一起恨下去了呢?
原来,打从他还是妈妈肚中的胎儿时,爸爸就开始讨厌他了。
“三栋房子你要住哪里自己决定,我叫人将你的东西搬过去,你下次休假就不要回到这里,当完兵后立刻出国,永远不要回台湾!”
“爸爸!”他急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要赶我……我不要房子,不要存款,我……”我只想当你的儿子啊。
“你肖想我的事业就是了?才上大学就迫不及待进去看,要不是那些拍马屁的以为你是接班人,主动叫你去,我会放你进去吗?你还得寸进尺跑去旁听主管会议,最好你知道你见不得人的身分!”
他终于明白,那次结束会议后,爸爸叫他过去痛骂一顿的原因了。
“我会让明鸿接班,你不配继承我的财产。”
“爸,让我帮你,等明鸿长大,我再走,我绝不会要你的财产……”
“你是谁?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我能相信你吗?”
爸爸的话重重地伤到他了,最后,他签下那份同意书。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去军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接下来的野战演习,却也从消极的接受事实转而为愤怒、质疑、否定,等到了休假日,他忘记爸爸不准他再进门的命令,直接冲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