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给你扮黑脸,发布改革决策,由我来扮白脸?”
“请你继续黑下去吧。”
“萧总经理,”他俯身向前,加强语气:“你的敌人不是我,而是福星目前所面对的困境,我们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战士。”
是了!她怎会把他当成敌人,她还得拜他为师呢。
谁教他是王明瀚!她看到他就别扭,莫名其妙想跟他唱反调。
她不想回他的话,低了头去忙她的,他也就继续做他的事。
但她还是偷偷地观察他。他先以他的笔电上网,查了五分钟便开始打电话,叫颜永安去查一些个人资料。颜永安回电一一回报,他抄了下来,再打电话给那些人,询问的不外乎工作经历和到福星上班的意愿。
当然,他也告知对方有关福星的国内外客户开发方向,她这才明白,原来他不只看了两家客户的资料,他已完全掌握了福星的业务。
最后,他开了一个价码,外加业绩奖金。
“薪水太多了,我们付不起。”待他挂了电话,她立刻发难。
“如果他能帮公司赚更多的钱,你多付两、三万块薪水,又算什么?”他扬了扬手上那张叙薪标准表。“这只是毕业生参考用的,不适用已有经验的主管,我叫他明天过来跟你面谈。”
她接过他手写的新人资历,飞扬有劲的笔迹洋洋洒洒列下一长串经历,还有英文听说读写皆精通,她忽然心虚了。
“你会在场一起面谈?”
“会。”
这声“会”,代表的是他也怕她撑不住场面吧?她立即由心虚转为不服气。
“这半年来,我保住五个老客户,开发两个新客户,我懂食品机械的生产制造,知道如何计算成本,我也有能力独立和客户谈订单。”
“一个总经理本来就应该具备接单的业务能力。”
他说得理所当然,她的“炫耀”变得一点都不值钱了。
“我英日文不流利,国外客户就讲不来了。”好,她不炫耀了。
“没关系,你只要擅于利用人才,有人帮你翻译就行。”
“我每天读一小时英文,一小时日文。”她又不服气了。
“懂得上进,很好。我再给你一些企管书籍,你有空多看看。”
给她出功课?她打开抽屉,左手拿一本“企管理论”,右手拿一本“财务管理”示威给他看,她本来就是上进的好宝宝。
他照样微微笑,视线移到她身上绣有公司标志和名称的浅蓝作业服。
“你什么时候去买套装?”
“礼拜天。”
“后天就要去见银行。”
“好啦,明天晚上。”
“去百货公司专柜买,不能去买夜市地摊货。”
“你不是要回你们神奇印作业手册?”她忍住气,也笑笑地。
“我早就传回公司,永安都帮我处理好了。他明天会送过来,顺便再跟你说一声,接下来他也会驻厂,由他来整合福星所有的电脑系统。”
“你的员工好像挺万能的。”
“永安他跟着我做,过两年就可以独立出去辅导企业。你也是一样,从现在起就要培养人才班底,等老员工退休了,就能顺利传承下去。”
“我们公司都是人才。”
“是的,我看得到人才,但你光看书,就有能力领导、运用人才吗?”
“你要我看书,又说看书没用,请问我到底该怎么办?”她冷冷地抬了眼。
“万事起头难,刚开始一定是一团混乱。”他保持不变的微笑。“我会先帮福星重新规画出人力资源,善用既有人才,补足不足部分,待人力到齐,便能展开培训新一代干部的计画;但在这之前,很多事必须我们自己先跳下去做,所以这一两个月会比较累。至于留住人才,这又是另一个议题,有时领导者的人格特质甚至比薪水更能吸引人才……”
她很想塞起耳朵,天哪!谁来堵住王顾问的嘴巴?今天才共事第二天,辅导合约签半年耶!
这个王明瀚,绝对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白马王子!过去他内敛、拘谨,讲话温文有礼,适可而止,问什么答什么,哪像现在一开了口,就演讲似地滔滔不绝如汪洋大海!
可这不就是他企管顾问的工作?她若不要他说话,难道叫他写几百页的报告让她看到近视兼脱窗?
犹记得以前这张脸孔白白净净的,越发显出他的俊秀斯文,她还羡慕一个男生怎能有这么好的皮肤。现在却是晒到肉底的古铜健康肤色,脸型也较年轻时刚厉粗犷,完全脱去了青嫩,展现出历经岁月淬练才能呈现出来的自信与成熟,也给人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
奇怪的是他左脸颊额骨处多了一道淡色的肉疤,细细的约三公分长,不仔细看还不会注意到,但在来宝面食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看到了。
很久以前,她坐在他的左边,每天拚命偷看他,看了两个月,他的眉毛、他的鬓发、甚至刮得干干净净的须根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她很确定,这是后来才跑出来的疤痕。
为什么受伤了呢?俊脸会破相,人生并非完美无憾。
“你在看什么?”他终于停下话。
“我在看那面钟。”她的目光立刻从他脸孔移开,举手指向他背后墙上的挂钟。“我在算你说教的时间,三分二十五秒。”
“我还没说完。这里上网很不顺,这年头龟速的二M宽频怎能应付公司业务?我要你去拉至少二十M以上的光纤。”
“知道了。”她顺手写在日记本上。
“还有,这不必你去做,你叫总务处去做;另外,打电话给工务局,请他们赶快补好外面马路的坑坑疤疤,免得出货时颠坏机器。”
“你也知道所谓的行政效率,你要他补,他就来补呀?”
“他们若是拖拖拉拉,我帮你找县政府主秘。”
有你好样的!高招!萧若屏学起来了,但她还是要酸他一下。
“我还以为你可以上达天听,去找县长、部长还是总统呢。”
“这点事务性的小事找主秘就行,如果福星想买地扩厂,或是参与工业区建设计画,我再帮你引见县长。”
“以后再劳烦王顾问了。”福星的困境都还没解决,她哪想得到那么远的事了。再说,她也得先解决面前这个男人。“你可以回去了吗?”
“你还没吃饭?”
“等你走了,我就去吃饭。”
王明瀚看了手表,八点钟,是很晚了,今天就先到此为止。
“好。”他将资料收拾进公事包,起身说:“那就明天见。”
“拜拜啦。”她头也不抬,随便举右手挥一挥。
“你不走?”
有够罗嗦了。她故意搬来一叠卷宗,再露出一个最甜美的笑容。
“等我工作做完了,我高兴什么时候走是我家的事。这里荒郊野外的,交通不便,你还要开车回市区,我劝你以后准时下班,不要让老婆小孩在家里等不到亲爱的爸爸。”
“我还没结婚。”
说完,人走,开大门,开车门,关车门,发动引擎,车胎滑过铁门轨道发出吱唧摩擦声,陷进坑洞的空隆声,直到车声消失在厂外道路,取而代之的是对面绿地响雷似的蛙鸣,她才如梦初醒。
她打一开始就当他已婚。想当然尔,三十几岁了,又是有钱少爷,就算对象不是学生时代的女朋友,只要他报上身分,众家千金名媛明星甚至纯情少女就便如潮水般涌来,他还缺老婆人选吗?
哼,他没结婚又关她何事!她干嘛震惊得张大嘴巴吃蚊子?说不定他待会儿还要赶赴女友群之一的约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