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喽。”
苏以蕗缩在沙发上的身子晃了晃。
是啊,她听见了,想不到才回来没有多久,他就直接杀到楼下,没有跟妈咪讲什么,他只说,要见她,还口吻坚定的说,他等。
“奇怪,兄妹吵架有这么严重吗?难得看见吕舜这么正经,小蕗,你真的很气他啊?”
苏以蕗心虚的,不敢迎上母亲热切的视线。
才不是兄妹吵架,是夫妻吵架啦,她现在是逃回娘家躲,然后老公杀上门来了……唉。
想见他也不想见他,这种心情真的好矛盾,可以见他吗?他把莲留下来,表示他作了决定,这样子……可以吗?
“哎呀,真是的,都几月了啊?天气还这么冷,是不是又有锋面要来?天气怪怪的。”苏艳艳谈论天气的语调很正常,她走向客厅的落地窗,稍稍打开。
原本风就大,加上位处高楼,从窗户灌进来的风大得让沙发上的苏以蕗都感觉冷。
舜哥在楼下等,他不是住户,管理员一定不会放他上楼来,所以他只能站在骑楼等待,那里风特别大,寒流来时,几次她都差点被风吹得站不稳。
不见他就不应该想,但偏偏控制不了思绪,她想到他刚出差回来,上飞机前曾拨电话给她,撒娇似的说他前一天晚上都没睡,因为讨论公事到深夜……而他回来后也没能马上休息,莲突然昏倒让他担心不已,她为他准备的一桌他爱吃的菜,根本没有动过。
还有晚间新闻报得那么大,大楼住户人来人往,他在楼下等,一定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不定等下记者就出现了!
想着想着,画面就出现眼前——
风尘仆仆、一脸憔悴的吕舜站在大楼骑楼里,冷风一阵阵扫过,吹乱他的头发,而他没有多穿件御寒的衣物,一脸疲惫的应付兀鹰般的记者……
“别太晚睡,明天还要上班呢,晚安喽。”苏艳艳凑近女儿,捧着她小脸左右亲两下,娇媚一笑,娇懒的走进卧房。
不到五分钟,才卸完妆准备洗澡的苏艳艳就听见外头有动静——大门被打开了,然后轻轻的合上。
她忍不住笑出来。“年轻人真好,不过嘛——要受一点教训才行。”她阴恻恻的低喃,想了一会儿后执起话筒,拨了一组非常熟悉的号码。
“我是苏艳艳……呵,您真是紧张呢,没事没事,我们做父母的,宠小孩归宠小孩,别忘了,他们都长大了啊,这点小小试炼不碍事,搞得定的,反正明天就照着原定计划,嗯……竞选总策划?我是在美国帮参议员做过类似的工作啦,什么?您要挖角我?我可是很贵的哦,不过看在我们都爱女儿的份上,给您打个折扣吧……”
吕舜没有等太久,大概十来分钟吧,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看着小蕗一脸扭捏的走向他,松了口气的同时,气恼地充斥胸口,满得几乎要溢出。
这股怒气不是针对她,他怎么可能对小蕗生气,他气的是自己,让她担心受怕,答应了苏艳艳要给她的安全感,他没给完全,才会让她一有疑虑便逃走。
吐出一口气,他看着她,轻声喊,“小蕗……”
“我看你跟莲有很多话要说,我不想打扰你们。”在他开口之前,苏以蕗抢先说。
脸上带着笑,没有心结的那种,但是哭红的眼睛泄露了她难过的要命。
“你们很久没有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莲又怀孕了,你一定很开心喔,要当爸爸了,舜哥,恭喜你……”这一声恭喜说得苦涩。“那个新闻……啊,我不知该怎么跟莲说,我们就……就这样吧。”
“你……”吕舜无力,再深吸口气,思考一下,该怎么跟她讲明白?“上车吧,我们聊聊。”
他们站在骑楼谈话的举动,引起了大楼警卫的注意,不想让人探头探脑的打坏说话的心情,他指着停在路旁的车子,要她跟着上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讲话,苏以蕗看着吕舜把车子开向不知名的地方,街景越来越陌生。
陌生的道路,诡异的气氛,她怕死了这种安静,干涩的开口打破沉默。
“莲好漂亮,她的小孩一定会很漂亮,不知道是男生还是女生,可是她身体这么虚弱,脸色不好看,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舜哥,你很担心吧?毕竟那是你和莲的小孩……”
真是够了,这个笨蛋!
“医生来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吕舜握着方向盘,没好气地道。“莲怀孕八周,她离开台湾超过三个月,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小孩的父亲?我十天前才去香港,之前我又没出国!”这丫头根本算数有问题。
“呃……啊?”苏以蕗故作轻快的语调一转,疑惑的高八度。
不是他的小孩,那是谁的?不是他的小孩,那莲干么来找他?
“到了,我们下车。”吕舜把车子停在一栋三层楼的老洋房前头。
此时已过了午夜十二点,宁静的住宅区里,道路两旁点着的昏黄的路灯。
那栋没有灯光的老洋房,高耸的雕花铁门内,绿油油的韩国草坪整齐地生长,明显有人定时打理。
苏以蕗呆呆的站着,看着他解开保全系统,掏出钥匙,推门而入。
“进来。”他将厚重的门推开后,回头,对她伸出手,“小蕗,我们回家了。”
苏以蕗作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她还会回到这里,她记忆中的家。
多年前妈咪和爸爸结婚后,他们一同生活了两年的地方,在这里,她度过了最快乐的少女时光。
门口那棵茂密的老榕树依旧生气勃勃,粗壮的树枝下有一座秋千,随着晚风轻轻摆荡。
“我的秋千……”那是爸爸和舜哥为她做的,欢迎她来到这个家的第一份礼物,这么多年了,还在这里。
她还记得,妈咪牵着她的手踏进这家门的那一天,他们父子俩正拿着工具,分工合作,为她做了这个专属宝座。
那时候她害羞的躲在妈妈身后,不敢上前接受她的礼物,这样的温暖,是第一次,对她而言很陌生。
“小女生嘛。”
当时,第一个对她释出善意的人,其实……不是爸爸。
而是吕舜,他笑笑地弯腰与身高不及一五O的她相视,摸摸她的头,对她笑道:“欢迎来我们的家,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亲切温柔,没有芥蒂的笑容,安抚了她初来乍到的不安惶恐,暖流注入心田,苏以蕗记得当时自己是多么害羞腼腆。
多年过去,她的秋千还在原来的地方,进了大门,客厅的家具全蒙上了防尘布,看来这里已久无人住。
“我跟爸爸搬离这儿很久了,但一直没有卖掉这里的打算,无论多少人出高价,我们不卖就是不卖。”吕舜淡淡地说,走到客厅连接二楼的楼梯口,那道墙上,有一道道刻出来的痕迹,那是身高的记录。
那两年,苏以蕗从一四八,长高到一五二,快速增长的身高纪录,是父亲亲手刻画。
“小蕗,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抚着那一道道刻痕,回头看着一脸感动却又疑惑的她。
苏以蕗不解地摇头,更不解的是……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爸爸有一个女儿,答应了离开后要写信回来,答应了一定要跟我们联络,但她却没有,留下房子是因为,爸爸在等他女儿的信,而我,也在等我疼爱的妹妹,给我一封报平安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