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的抽噎一声。“那个护士小姐竟然破坏承诺,前两天跑到江家去,威胁说要给她钱,不然她会把那件事说出去。天涛他爸爸气坏了,可是也只好给她一大笔钱,不然这件事传出去!江家的五岁小孙女是凶手,媳妇是唆使者,江家会很难看的。之后……”
怯怯地瞅容惜莲一眼,她垂首低语。“之后,天涛他爸爸又要我来找你,要你写下切结书,保证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也不会告我们,我……”
“切结书?”容惜莲双眉挑得半天高。“请问,我做错了什么?”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徐莉雅呐呐道。
“老实告诉你,如果不是小夏伤心过度,我早就去告你们了!”容惜莲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害死他女儿的主使者。“我不想让她知道孩子是被害死的,宁愿让她以为是不小心摔死的,免得她更无法接受。可是不管我有没有告你们……”手指愤怒的指住徐莉雅。“是你,是你女儿害死我女儿的,这是事实;是你胁迫我把我女儿的心脏给你儿子,这也是事实;因此而害得我爸爸二度中风过世,这更是事实,是你,就是你,害我同时失去两个至亲的亲人,你竟敢要我写什么切结书,我欠你什么了?”
“欠我什么?”徐莉雅泪眼冉冉地喃喃道,忽尔跳起来,“利用了我七年,难道你不欠我吗?”愤慨的指责。“我真的欠你那种事吗?”容惜莲嘲讽地反问回去。
徐莉雅反射性地张开嘴,脱口就想说是,但简简单单一个字,却梗在喉咙挤不出去。不,他没有。
毕竟,是她先开口的,也是她在明知他不喜欢她的情况下,依然坚持要交往看看的,还声明无论有没有结果,她都不会抱怨,现在,她有什么理由责怪他?没有。
“可是,交往了七年,你怎么可能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不甘心。“起码也有几分情分呀!”
“我说过了,你没有让我心动的条件。”容惜莲泠冷地道。“再老实告诉你,当初,如果你在一得知我爸爸那件事的时候,立刻就来告诉我——好让我有机会多少帮我爸爸一点忙,而且没有借机要求我、胁迫我任何事,或许我会对你因感激而动心。可是……”他冷嗤。“你偏偏是在你自己有需要的时候,才利用那件事来胁迫我,像你这种女人,只是外表好看,内在其实烂透了,我怎么可能对你动心?”
“我……我……”徐莉雅张嘴,却无言以对。
“你连小夏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再加一句。
那个比男孩子更像男孩子的女孩子?
“她只是个男人婆!”徐莉雅不服气地抗议。
“对,她外表是不好看,可是……”容惜莲稍稍一顿。“两年前她嫁给我的时候,她也知道我只是不讨厌她而己,但她毫不介意那种事,婚后,她就一意尽心做个好媳妇、好妻子、好妈妈……”
他闭上眼,回想。
“从我懂事以来,只有在那两年,不,是四年,从她搬到我家对面开始,在那四年里,我爸爸笑得最多,也笑得最开心,因为她,我的妻子,小夏总是很努力在逗我爸爸开心;虽然我对她很冷淡,甚至在她怀孕之后,我就不再碰她了,但她不高兴了吗?不……”
他自问,再自己回答自己。
“她没有,她始终都尽心尽力的在维持这个家的和谐、欢笑与圆满,好让我在出门工作时,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就算她心中有什么不愉快,她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也或者,她真的从来没有什么不愉快,因为,她不贪心,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她……”
突然,他噤声,沉默了,若有所悟地深思好半晌后,才又继续下去。
“她,真的很早熟,外表像男孩子,个性也像男孩子,却比所有女孩子更温柔细心,体贴又体谅……”说到这里,面纱终于一整个被揭开,他清清楚楚的看见她了。
他的妻子小夏,外表像男孩子,年龄是少女,却有成熟女人的心胸,不,成熟女人并不一定有她那种心胸。徐莉雅就没有。
但小夏,他的小妻子,她是他见过最成熟懂事的女人,而事实上,她今年才刚满二十,然而,她却是一个最孝顺的媳妇、最体谅的妻子、最尽责的母亲。想到这,没来由的,他心头悄然泛起一股温柔。
往常,只有在想到爸爸、想到女儿的时候,他才会有这种温柔的感觉,但此时此刻,他想的是他的妻子小夏,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小夏那张男性化的脸。
忆起她因看悲情剧而嚎陶大哭的时候,五官扭成一团,眼泪鼻涕化成一张大花脸,凭良心说,真的是丑到一个不行,以往,总是让他想离她愈远愈好;现在,却只是让他想温柔的笑叹。
就像看见萱萱扯着自己刚换下来的纸尿布,嘻嘻哈哈的摇两下便想往嘴里塞,那种又想笑,又想叹气的温柔。
不同的是,对萱萱的那种温柔,总是让他溺爱的亲亲她后,代替尿布陪她玩。而对小夏的那种温柔,却会使他想怜情的抚慰她,若是不成功,就直接拖上床去做更进一步的“安抚”吧!这种心情,他从来没有过。
他动心了吗?
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他没有经验,所以毫无概念。
然而,他能确定的是,往后他跟小夏的相处会不一样了,因为她不再只是“某个人”而已了,这个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虽然没有血缘的连系,却有另一种同样深刻,分不开、切不断的牵绊。他们一起经历那段惨恻黯淡的哀伤时光,也互相倚赖着一起度过那段痛苦至深的日子。她是他的老婆。
爸爸陪伴他长大,而老婆将陪伴他到老。
“你……”见容惜莲述说着他的妻子,表情透着若隐若现的温柔,那是她求了七年而不可得的,徐莉雅心中油然涌现一股酸味,几分嫉妒,几分不甘愿。“再怎样,她也不过是个男人婆而已,根本带不出门的!”说这话时,她是很自豪的,那个男人婆怎么可能比得上她!容惜莲两眼阴鸷地眯了起来。“而你跟你女儿都是杀人凶手!”
瞬间,自豪的气势消再无踪,徐莉雅畏缩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当时晓妍……晓妍也才五岁啊,我说过,她是个窝心体贴的孩子,不想看见我哭……”
“窝心?体贴?”容惜莲嗤之以鼻地冷哼。“所以,就要别人代替你哭?”张嘴,闭上;张嘴,闭上,同样的动作,徐莉雅不断重复,因为她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才好,最后,她沮丧地垂下脸。“求求你,体谅我一下吧!”她哀求。
“体谅?”容惜莲不可思议地复述,仿佛听到她说的是,原来人类的始祖不是猿人,而是总是被我们用拖鞋追打的小强。“你,要我体谅你?”由于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以至于没注意到屋子外有人开大门进来的声音。徐莉雅更没有注意到,她只担心要如何说服容惜莲。
“我爸爸的公司出现困难,那是我的错吗?不,不是,但爸爸却要牺牲我来救公司,我才不得不跟你分手,嫁给天涛,但是,我不爱他,我爱的是你呀!”容惜莲面无表情,对她的倾诉毫无感觉。
“生活在他身边好痛苦,如果不是有我那两个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徐莉雅喃喃诉怨。“可是上天对我好残忍,晓央竟然罹患先天性心脏病,不换心就活不过两岁……”她伤心得哽咽了,容惜莲依旧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