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临死前,我们四人答应要照顾平安一生一世的,可她先天不足得太厉害,不管我们找多少大夫、寻多少灵药给她治病,她依然三不五时就发作。从她出生至今,几乎没有一天不喝药,女──对了,我还不知道妳叫什么名字,我姓龙,龙天荒。」
「房……宝儿……」她小声回答。「其实……你妹妹的情况若是如此,让她学点养身气功、平常多注意饮食、常保心态平和,不以物喜、不以物悲……这样大概就没问题了。」
「我知道养身气功有效,咱们那里有位白云道长会一套很高深的养身气功,平安每次严重发病,我们都会请他过府帮平安调理,可他说平安体内经脉多数阻塞,无法习武,所以……那东西根本治标不治本。」他边说,找了条小河,开始给猎物剥皮、去毛、清除内脏。
「养身气功又不是武功,何来体弱之人不能习练的道理──」
她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怒骂一声。
「王八蛋!我就知道那个白云老牛鼻子不安好心!他分明是贪图龙家财产,才故意不教平安练功,反而要我们一次次去请他,他好乘机多收一点费用……呸,还说什么活神仙?我说那叫死贱胚才对!」
他真的很会骂人,但说实话,他骂的很多东西她压根儿听不懂,不过他话里的愤怒她倒是明白了。
「那个……我有一套算是不错的养身气功,送给你……你带回去,我……我不要下山……」
「这气功是马上学,马上便能见效,而且学了之后,就不会再发病?」他问。
「当然不是,这要完全见效,起码得三、五年,而且这中间病人的饮食和心态都要调整好,效果才会好。」
「所以说,就算妳把功法给我,我拿回去让平安练,这三、五年内,平安还是随时可能发病,我们还是要成天被白云老牛鼻子当凯子敲?」
「这个……」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可她真的不敢下山、面对人,怎么办?
这时,他已经处理好那三只猎物,把牠们交给她。「都看会了吗?」
她点头。
「那走吧!」他说。
她便拎着猎物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突然,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带着浓浓的伤感和绝望。
「我们四兄妹的命都是龙老爷子救的,虽然他将我们当亲生子女一般疼爱,但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大恩。他临死前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平安能健康成长、一生快乐无忧,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义父的心愿……倘若平安有个万一,我们一定给她陪葬,黄泉路上,大伙儿结伴同行,见到义父后,再向他赔罪……」
瞬间,她的心被狠狠震慑了下。
这世间还有如此守信重诺的君子吗?突然间,她有点羡慕龙平安,能得这么多人的眷宠,她这一生也算幸运了。
只是……她盯着龙天荒的背影,他的身躯笔直,宽阔的肩好像可以扛起整片天,但说到平安,他自信昂扬的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她毫不怀疑,龙平安若有万一,他肯定会跟随而去。
所以她若不下山救龙平安,她若出个意外,那就不是一条性命的消失,而是五条,其中一个还包括他……
不!想到他要去陪葬,她心里便一阵难受。
他们不是很熟,连朋友都称不上,但没有理由地,她就是觉得他不该因此而死。
第4章(2)
「怎么这样……太残忍了,难道龙老爷子收养你们……他只想你们做龙姑娘的保镳,若是失手,便是死亡……」
「妳傻啦!」不过是眨眼时间的事,他转回头看她,又是一脸坏坏、痞痞的笑。「我义父怎会是那种人?不过点滴之恩、涌泉以报,我们承义父救命、抚育之恩,若连他临终遗愿都无法达成,还算是人吗?」
「如果你们尽力了──」
「我没有尽力。」他出言打断了她的话。「起码在我知道妳有可能救得了平安后,却不能说服妳与我一起下山治疗平安,那就是我的失职。平安若死,我陪葬,理所当然。」
他说话时,神情特别严肃,深黝的黑瞳里散发出灼目的光采。她无法确切地说明那是什么东西,但若要说天地有正气,她想,那些光采就是所谓的正气吧!
她的心口莫名地骚动起来,很多的感受和暖热充塞全身。
她为什么怕人?因为那些恶人很恐怖、因为差点被强暴的恐惧太强烈、因为自我毁容的伤痕太痛……但真正让她再也不敢接近人群的,却是东方艳那一推。
她们自幼一起长大、曾经比亲姊妹还要好,食同桌、寝同床,结果危难来时,东方艳是怎么对待她的?
或许她是被吓坏了,失去了理智,才会做出那种事。
这一点她懂,但她无法原谅她那一推,将自己的人生彻底推进了地狱。
所以她认为,连这么要好的朋友都能背叛她,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可信的?
为此,她拒绝与人接触,任何人都一样。人心隔肚皮,与其再品尝一遍被背叛的滋味,不如孤单一人,就算寂寞、即便贫苦,至少她是安全的。
但龙天荒推翻了她的想法,他让她一直静如死水的心湖再起波澜……也许,这世上还是有可信之人的?比如──他。
他们回到树洞旁,他开始教她怎么生火烤肉。
肉烤到半熟的时候,他从怀里摸出几颗鲜艳的果子,告诉她,这是一种调味剂,可以让肉食变得更加鲜嫩、味美。
她很认真地记下他料理的手法和那些果实的样子。
他说了,做人要互相,今天,他辛苦良久,弄了一餐美食请她吃,改日,也许就要换她做掌杓着了。
也不知道是他的手艺太好,还是她太久没吃到真正的食物,当肉烤到半熟,发出阵阵香气时,她的肚子竟然发出咕噜声响。
他听见了,瞠着双眼,看着她半天,哈哈大笑起来。
「喔喔喔……妳的肚子叫得比打雷还响耶!哈哈哈,我以为妳习惯吃那个臭酸饼了,原来妳还是懂得什么叫美食嘛!」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拜托,若非逼不得已,谁愿意啃那种发霉的野菜饼?
「不过我也佩服妳,能够啃得下那种东西。在我来之前,妳就没想过改善饮食?」
「怎么改善?」
「打猎、采野菇、捉鱼……山林里多的是东西吃,就看妳会不会找。」
「即使我打到猎物,怎么弄?连皮带毛丢进火里烤吗?」而且还要看她能不能猎到,若真遇到什么凶猛野兽,到底是兽猎她、还是她猎兽,尚是未知之事。
他想象那种画面,一阵反胃。「妳怎么啥都不会?」
「一般姑娘谁没事会去学打猎、野外求生?」
「呃……」他愣了一下。「说的也是。」这时,一只鸡已经熟了,他拿出随身匕首,将两只鸡腿都切下来给她。「喏,妳先吃吧!」
「那你呢?」
他指指那剩下来的鸡。「我先吃这个,反正再一会儿另一只鸡和兔子也该熟了,光这些就足够我们两人吃撑到吐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很感动,因为两人素昧平生,他却如此照顾她,让她享受到长久以来未曾感受过的人间温晚。
「谢谢。」她低下头,双眼不住地发热。
「客气什么?又不是不够吃。若只有一只鸡,我肯定跟妳抢,可现在食物这么多,我难道能一个人把这些全部吃完?那不撑死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