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疑有他的一口饮尽——
“啊——烫!烫!烫……你……一你的荣……一好烫……”该死!
“当然烫呀!有不烫的茶吗?叔叔,你好笨喔,奶奶说品茶要小口小口的喝才不会烫舌,你太贪心了啦。”一定是贪小便宜才会烫到。
“你……一”他想发火,舌头却痛到说不出话来。
蓦地,一块冰块塞进他嘴里,不仪热痛感得以消除,暑气也顿消。
“承承、堂堂,不可以欺负叔叔。被开水烫伤真的很痛,还会破皮感染,造成蜂窝性组织炎或败血症,人会死掉喔。”
咦?是她的声音?
金璨阳眯起眼,看向正摸着两个小男孩头顶的女人,背向他的她穿着一袭合身碎花小洋装,像是花中走出的春之女神,娉婷绰约,温雅飘逸。
“小菲姐姐,他让你哭哭,我们不喜欢他。”坏人。
被小孩点破心事,神色一僵的风亦非笑得不自然。“姐姐没哭,是眼睛进了沙子。”
“大人真奇怪,哭了就哭了,干么怕人家知道?”有人眼睛进沙是一滴一滴泪落不停,一直从眼眶冒出来的吗?
风亦菲尴尬极了,也不太自在,只好缓缓转身,面对似乎在笑的前夫。“你的……呃,不打紧吧?小孩子调皮,你别怪罪他们。”
含着快融化完的冰块,金璨阳语焉不详的举高手臂。“呜,手痛……”管老说的苦肉计。
“啊!你的手在流血!”风亦非一看,不假思索地抽出随身携带的面纸,按住他破皮的伤口。
其实这些不过是刚才小恶魔们叫他卧倒时,手肘和地面摩擦出的伤口,不是很痛,但血丝不断渗出,才红了大片。
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不用白不用,他是商人,懂得利用时机,前妻的同情心便是他最厉害的武器·
“没关系,一点点伤而已,不会得蜂窝性组织炎……”金璨阳用她说过的话吓她。
她抽了口凉气,看他这样比她自己受伤了还难受。“别胡说,你身体很健康,才不会……我看还是送你到医院,给医生瞧一瞧比较好。”
不会吧?这点小擦伤要真的到医院治疗,肯定笑掉人家的大牙。
金璨阳瞳眸缩了缩,哭笑不得,同时也感受到前妻发白内心的关怀,她是真的为他的伤担心。
“真要不放心,你就自己为我上药,反正我身上的大痛小痛一向是由你照料。”这下,他总进得了“泷之屋”了吧?她肯定不会狠心将他置于门外,任他自求多福的。
但是,他还是想多了。
“可是……呃,我要出门了……”她看了看他的伤,有些犹豫。
“什么?我受伤了。”他战意用力挤压伤口,让血流得更多。
风亦菲咬了咬下唇,终于低下头不看他,免得自己心软。“我是要去探望一位长辈,不好迟到。”
“那我陪你去。”天涯海角他都陪她。
她怔了怔,“不,不适合吧。你一定会跟她吵起来的……”
“我保证不闹事。”金璨阳在唇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表示他会控制。
第4章(2)
但是,他的保证很快就破功了,牛牵到北京还是牛,不可能变成猪,本性难移。
两人坐在行进的车子里,脾气火爆的男人再度大喷火。
“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他几乎是用吼的说出这句话一显示他情绪十分激动。
“我要到阳明山的别墅。”那是他们离婚后,他转登记在她名下的房子。
“不是第一句,下一句。”他表情阴沉,明显看得出心情很不悦。
深吸了口气,她尽量放缓语调。“去看奶奶。”
“你奶奶还是我奶奶?”他口气凶恶,好像她只要讲出一句不对的话,他就会马上跳车走人。
“你明知道我是孤儿,我说的奶奶当然是你奶奶。”沈玉梅女士。
“叽——”一声,曳长的煞车声尖锐刺耳,车子倏地停了下来。他拔掉车钥匙往外扔。
“你不晓得她对我做了什么吗?我不见她,今生绝对不见。”
面对金璨阳的任性,风亦菲只感到一阵鼻酸。金家在这世上只剩他们祖孙俩最亲了,他却为了一点小事就跟老人家闹僵,还说这么出令人伤心的决裂话语。
他不懂还有亲人在身边疼爱自己,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吗?像她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就连想要有个家,也比登天还难,已经好久没人等着她回家。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特,莫非真要等到失去一切了,他才会觉醒吗?
“我不勉强你,我本来就没打算带你来。”说完,她解开安全带步下车。
他不要奶奶,她要。
“等等,你要去哪里?”他吓一跳,一把抓住她来不及收回的细腕。
“从这里到别墅,大概走两个钟头就到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慢慢走,边走边欣赏风景也不错。”以她的脚力应该没问题。
加油!加油!风亦菲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尽量不对前夫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太孩子气了,连一手抚养他长大的奶奶也赌气,全无感念亲育之恩。
“你在逼我……”他咬牙怒视着她。
风亦菲回过头,朝他淡淡一笑。“你晓得奶奶今年几岁了吗?”“关我什么事?”奶奶老是自作土张插手他的事,不顾念别人的感受,在他心里,奶奶是专制的代名词,其他什么都不是。
“七十了,有着一头银白发丝。你认为,她还有多少时间等你去见她?”人生不留遗憾才是圆满,孝顺更要及时。
他静默不语,忿然的眼神看向层层相叠的山峰。
“你不想见她是你的事,但是你没有权利阻止我。请你把手放开,我不想抵达别墅时天色已晚。”她再添一句。“阳明山晚上的治安不太好。”
“你……”他倏地回头,露出又气又恼的神色。“你给我坐好,我送你去。”
真要让她一人摸黑走山路,他会砍了自己的脑袋。
“没有钥匙了。”她说的是事实,但表情无辜的像在隐忍什么,一双美目似有笑意。
“我、去、找——”他咬牙切齿,投降了。
金璨阳踩着重重的步伐下车,忿然地在草丛间拨找着,他希望一辈子都找不到那把被他扔出去的该死的钥匙。
蓦地,一双藕白纤手加入翻草的行列。
他一瞧,怒气更盛地将她拖到车旁。“你不晓得蛇都躲在草堆里吗?要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我可救不了你。”他气冲冲地把她丢下,又返回原处找寻钥匙。
看着他认真的背影,风亦菲眼眸微黯。
这个脾气不好但心地柔软的男人不属于她,所以她的爱,只会是他的束缚,他无法回应他相同的爱意。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为了他体贴的举动又动了心绪?他这样做,令她想收回的爱意无法收回,反而又添加了几分,他这可恶之人,却又令人沉迷,就像罂粟一般叫明明有毒,却带着蛊惑,令吸食者越陷越深,终至无可自拔。
在某些小地方他可爱的一面,譬如现在——就让人气他的同时又忍不住爱他。
“找到了。”不一会,金璨阳像找到宝藏的孩子,兴奋地高举手上的钥匙挥动。
“我以为你要找到天黑。”看他得意中带着不甘心,她失笑地戳了他臂膀一下。
“可以继续上路了。”他不理会她的取笑,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
两人重新上路后,车子以正常的时速前进,蜿蜒山路顺坡而行,不远处的住家灯火忽隐忽现,车流量也越来越少,只有少数学子骑着机车上山看夜景,四周的声音渐渐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