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有些答案,彼此心知肚明不是很好吗?
何必非得亲自从对方口中听见锥心刺骨的实话?
参娃哪可能眼睁睁见鱼姬被人宰杀下肚,她不准谁动她的新朋友!
「你不救她,我救!」参娃丢下这句响吠,转身跑回龙宫大殿,要向龙主求情,她不信非得杀鱼姬才能换来龙主的健康延寿!
无言的静,弥漫整座海牢,直到魟医怯怯开口,打破沉默氛围。
「六龙子,我可以带走『鮻』了吗?锅鼎还空着等她哩……」
负屭薄唇平抿,好半晌後,回答了魟医的试探。
「带走吧。」
第6章(2)
魟医一脸吃惊。
这回龙主好似看走眼了,他明明说这只小闷崽子……呀不,是六龙子近来表现得相当不同,可是在他魟医看来,哪里不同?还不都是冷冷的,淡淡的,对任何事都无所谓……
龙主还说这小崽子……哦不,六龙子开始反常,八成是和二龙子患上类似病况——陷入爱情的病。
如果真要说,他倒觉得好些好些年前的六龙子比较像陷入爱情之中,那时六龙子还会笑哩,虽然不是四龙子的豪迈爽朗,也不是五龙子那种意味深远的沉笑,至少眉眼唇总是柔软许多……
偏偏他跟任何一个人说这件事,都没人信他,全当他是发了蠢梦,才会梦见六龙子改头换面,好似全龙骸城中,仅止他见过六龙子的温柔浅笑。哇,他说的全是实话呀!六龙子曾经好客气好有礼数地跟他说:「魟医,我需要『脱胎换骨』这种药,你可以替我炼制吗?药材由我去找……」那明明就是真的嘛……
对照此刻眼前的六龙子负屭,连魟医都快怀疑起来,自己会不会真的是在做梦,错把梦中的所有情景弄混?嗯,是有这个可能……
但他为啥知道「脱胎换骨」的制法?难道是祖宗八代显灵,在梦里告诉他的?真想当面问问六龙子……唉,罢了,就算问,也不过是被瞪得更彻底,他脖子上让二龙子龙爪深陷的伤口还痛着呢,短期之内,他不想再招惹第二只可怕的龙子来自讨苦吃……
先按照龙主交代的方法,把这条鮻带离海牢再说。
「你随我来吧……不对,你游得比我快,不先绑起来,万一你跑走,我追也追不上。」魟医差点忘记鮻是海中数一数二泅游最迅速的物种,光凭他这只以悠哉懒散着名的魟,别提「望尘莫及」了,只怕人家鮻早游走几百里,他还在原地飘哩。
魟医俐落地掏出韧绳,准备缚绑她,一时之间忘了该要怜香惜玉,满脑子只想要快快绑好她,离开六龙子森冷的视线,所以手劲有些大,听见她的闷吭及疼痛,想放轻动作已嫌太晚。
奇怪……他一直觉得背部好烫好热,像有谁用着双眼要把他给瞪穿……错觉错觉,一定是错觉,六龙子都不在意她的死活,也大方地叫他把这条鮻带走了嘛,是他太多心了,唔,背还是好不舒服好难过好想打寒颤哦……
百般不易地稳住双手颤抖,把鱼姬绑到无法动弹,大功告成。
「好了,走吧,下锅去了。」魟医扯扯韧绳,要拉她走,大步甫跨,与负屭错肩而过。
一声吁叹,窜入魟医耳中,来得飘渺而不真实,尤其海牢里算算只有几只家伙在,先扣掉叹气不可能叹得像男嗓般低沉的雌鮻,再删去他这只赶着回药居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做的魟医,想当然尔,便是负屭。
魟医转头想瞧清楚自己猜得是否正确,只见黹有淡蓝波纹的白袖,往他这方向拂来,脑门瞬间剧痛,剑柄已重重敲向他——仅只一击,便教他毫无反抗能力,坠入昏迷黑漩中。
魟医砰然倒地,在海水中飘浮,厥过去的脸庞仍写满了震惊,然而震惊之人,何止魟医?
「你……」鱼姬愕然看着负屭,他正挑断束缚她双手的韧绳。
「走。」简单有力的一个字。
他握紧她纤纤手腕,不容她拒绝地,要她随他离去。
远远地,逃出龙骸城。
她太错愕了,一路上任由负屭拉着她走,她做不出其他反应,不知该要挣开他钳扣在腕上的五指,或是要问清楚他这个举动代表何意?
她不清楚他要带她去哪里,不懂他击昏魟医的後果,最最难以理解的是他为何要这麽做?他带着她逃!带着用来让他父王养身益寿的药材逃离龙骸城!这……
负屭游驰的步伐只有加快而未见趋缓,是她出声恳求他停下来,他才终於止步觑她,见她脸色苍白疲倦,鱼尾欲振乏力,他找了一处海峡谷落脚,放她坐在浑然天成的沟洞间,细细吁喘,平复淩乱气息。
他的速度虽快,对善泅的「鮻」而言,应该仍属可以轻易跟上的范围,她却极似用尽浑身气力,快要无法负荷,负屭锁眉望向金鳞闪闪的鱼尾,一个猜测闪进他的脑海。
「你的尾,没有办法游?」
「……」她正在忍耐尾鳍蔓延的酸软刺痛,是无语,更是默认。
「这是『脱胎换骨』的影响?」负屭的神情由愕然转为肃穆。
「……我不知道。」在海牢里,小小泅游还不觉得有何差别,被他带出海牢之後,一迳前行,她才惊觉鱼尾使不出力,越是摆动,越是疼痛,到後来几乎由他拖行着游,是药效的缘故吗?
她小小声续道:「我之前喝下『脱胎换骨』所换取的人足,也有一小段时间难以行走,可能这回亦是如此,暂时罢了……」她并不是很确定,只能这般相信。
负屭脸上有恼怒,气他自己迟钝,没能早些发现,她却误以为那些不悦,是针对她而来。
可他气她什麽呢?
她已经百般合作,任由他们决定如何处置她,自头到尾,她开口说过一句怨言吗?
「你为何要这麽做?现在还不迟……带我回龙骸城吧,否则你父王误解,就太不值了。」
「决定带你逃出来,我便不在乎我父王如何定罪。」
「为一条和你毫无瓜葛的鮻,真的没有必要……我也不会感激你。」
「我不要你的感激。」
「既不要我的感激,又冒着得罪你父王所可能面临的处罚,双面不讨好,不是聪明人之举。」她轻叹,再道:「带我回去,兴许你父王能网开一面,不计较你盗走一味药材,耽搁了熬药的时辰。」她不想连累他。
在她眼中,他的行为是出自一时冲动,可对他而言,已是几日之前就在心里萌芽生根的打算。
她莫名地引发他的怜惜,稀罕的怜惜,每次见她,总感觉胸口那方钢铁之心,仿佛要熔化般灼烫,无端地炙疼起来。
这样一个女人,心有所属的女人,为另一个男人痴心等候的女人,让他恨着。
这样一个女人,孤单独立的女人,为爱情而勇敢无惧的女人,让他深受震撼。
或许,他根本是羡慕着那个男人能够拥有她;或许,他是因为没有嚐过如此深刻的爱情,他想要也被谁这麽爱着……
他想要被她爱着。
对於她遭魟医宰杀下锅的情景,光是用虚构想像,他便控制不住想捏死魟医的冲动!
他无法容忍任何人动她半根寒毛,不,他连兄弟们想踏进海牢见她美丽身姿一眼都倍觉愤怒!
强烈独占的念头,他自己也感到吃惊。
渴望将她珍藏起来,让她只属於他,只爱着他。
剔除她心里存在的另一道身影,不要被当成他人的赝品,完完全全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