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很信赖我吗?”乔溪澈泛起不自觉的笑意。这样的传言,换了别人大概是得意,她却只是感到欣悦。
一种融和温暖的欣悦。
“姊姊,别人都说你是圣上的影子呢。”小宫女兴致勃勃的道:“圣上做什么都离不开你,跟你形影不离。”
呵,形影不离?多么美丽的词,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赞美。
“哪会离不开啊?只不过我伺候了圣上五年,深知他的衣食起居习惯罢了。将来换个人,大概也行的。”她抿抿唇,淡然道。
自从父亲与姑姑离世,她就感到人世无常,心中不敢奢望永远待在喜欢的地方,只求这一刻、这一天,能见到自己牵挂的人,就足够了。
“姊姊,今天来了好多大臣,纷纷涌进御书房,好像在跟圣上商量什么大事。”小宫女张望道:“我听说南涵国派了使者来,不会要……打仗了吧?”
打仗?她心头一紧。
她留恋眼前平静的日子,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
“姊姊,圣上不是与你形影不离的吗?怎么今天不让你进御书房伺候?”小宫女又问道。
乔溪澈的眉心不由得一蹙。不愿注意到的真相,却被眼前的外人一语道破。
对啊,自从她进宫的那天起,他与她之间从无一墙之隔,就连睡觉,她也是歇在他帐前的榻上……可今天,为何他却像是故意把她支开?
有什么秘密,需要瞒着她吗?
“圣上,请定夺!”一群大臣心急如焚,忍不住小声催促。
高居龙椅上的绝美男子,却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徐缓地翻着奏章。
“你们说说,朕该如何定夺?”半晌之后,将奏章批阅完毕,他才淡淡开口。
万俟侯,东楚的新帝,虽然年轻,眉宇之间却有股阴鸷的肃杀之气,他不开口,谁也不敢多嘴。
方才心急如焚的大臣,这会又都犹豫起来,面面相觑,谁也不肯率先表态,以免违背圣意,殃及官途。
“都不肯说?”万俟侯讽刺一笑,“方才不都挺着急的吗?”他望向御书房的某个角落,“皇叔以为如何?”
话音未落,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那方寸之地,那儿,坐着万俟侯的二叔,先帝临终前授命的宝亲摄政王。
宝亲王正悠闲地品着茶,逗着笼中鸟,他一拂须,回头道:“圣上的婚事由他自个儿作主,咱们旁人就别添乱了。”
“皇叔希望朕娶那南涵公主吗?”万俟侯微笑。
“臣下的意愿,圣上真会采纳?”宝亲王却挑眉问。
“但说无妨。”
“恐怕在座的都希望圣上能答应联姻吧。”宝亲王终于道。
“真的?”万俟侯侧眸,扫视席下,一众大臣连忙惊吓地俯身。
他不由得笑更加灿烂,“都说说,跟南涵联姻,有什么好处?”
“这……”你望我、我望你,仍旧支吾。
“说吧,恕汝等无罪!”万俟侯轻弹指尖,活络方才执笔的手。
“圣上,南涵多年来与我国边境纠纷不断,倘若联姻,可停止纷争,还百姓安居乐业之所,此为好处之一。”
“我国自沛公以来虽雄霸天下,但近年因战争不断,国库日亏,财政紧缩,若有南涵为后盾,日后中原诸国若再敢进犯,我邦便多了同盟,少了敌对,有益无弊。”
“南涵近年来在国计民生上有不少可借鉴之功,文敏公主若嫁至我朝,南涵帝许诺以耕作、桑织、牧猎之先进技艺做为陪嫁,岂非幸事一桩?”
“圣上已到成婚年纪,国后却迟迟未定,朝中诸方为后位人选你争我夺,大伤和气,若娶文敏公主,可止内乱。况且听闻公主貌美才博,与圣上龙凤和谐,实乃天作之合啊!”
呵,要嘛都不开口,要嘛都能说出一大串。万俟侯不禁摇头莞尔。
“这么说,那文敏公主,朕是非娶不可了?”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假如朕早有意中人,又该如何?”
第1章(2)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就连宝亲王也微微侧目。
“怎么,圣上心中已有国后人选了?”诸臣颤声道。
“可以这么说。”他似乎想到什么,素来阴沉的脸上浮现刹那温柔,只微微一刻便迅速掩去,又平复波澜不兴。
“敢问圣上,是何女子?”宝亲王忍不住问道。
“一个普通的女子。”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这……”众人再度面面相觑。
“怎么,听说她普通,你们就瞧不上?”万俟侯凝眸低声道。
“不不不,只是东楚国后宝座何其神圣尊贵,非寻常女子可享。圣上若真喜欢那女子,招纳为妃即可,不必牺牲后位吧?”
“以臣等愚见,若是拒绝南涵,恐怕惹怒南涵帝,招来战祸!圣上,三思啊——”
这番言论,万俟侯早已料到,但没想到是,亲耳听来却如此尖锐,彷佛有长针椎入心间,带来疼痛。
他自己遭到何种羞辱都无所谓,可是意中人被众臣如此挑剔,实在让他心疼……
“汝等退下吧,让朕再想想。”长袖一挥,打发众人。
不想听的话,听一句已经够了,何苦再折磨自己的耳朵?
俊颜微微涩笑,步入屏障之后,将惆怅的情绪掩埋起来,不被任何人看见。
御书房中先是一阵蚤乱,随后,渐渐平静,化为沉寂。众大臣想再劝些什么,却知道已经触怒龙颜,只好无奈散去。
万俟侯临窗坐下,端起桌上早已冷却的莲子羹,轻舀浅尝。
莲子羹是早上她亲手做的,自从五年前她入宫之后,他就只吃她做的莲子羹。
沉默良久,忽然听到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穿过屏障,向他缓缓靠近——他知道,是她来了。
“圣上……”乔溪澈站在他身后,轻声道:“莲子羹凉了,奴婢去替您热一热吧。”
“凉了正好,若加上冰块,更为美味。”万俟侯回眸微笑,“说了多少遍,不让你自称奴婢,你又忘了?”
“奴婢改不了口。”自从五年前入宫之后,她因为感激之心,甘愿一辈子为他做牛做马,别说是奴婢,就是奴隶,她也愿意。
“你啊——”他无奈叹息,不与她争执。他知道,她比自己还要倔强,虽然外表纤柔脆弱,却有一种千军万马也难以驾驭的毅力。在她面前,他素来甘拜下风。
莲子羹饮尽,乔溪澈收拾好碗盘,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退去,只是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万俟侯发现了她不寻常。
“圣上恕奴婢多言……”她斟酌的道。
“有话就说。”他奇怪她一向事不关己不开口,今天这是怎么了?
“奴婢看到今天好多大臣都来了,就连宝亲王也入宫了……”国事、朝事她一向不爱打听,可是今日异样的气氛让她坐立不安。
她觉得愁眉不展的他,大概需要一点关心。自古君王寂寞,假如这个时候,她还如常冷淡地不给半点关心,他会更加寂寞吧?
万俟侯一怔,凝视着她,半晌不语。
“圣上怪奴婢多嘴了?”她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摇头,忽然笑了,“因为你从不关心这些,倒让朕诧异得一时失语。”
“奴婢其实是关心的……”她冲口而出。
“关心什么?朕,还是国事?”他紧盯她微红的双颊,追问道。
“奴婢……都关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赶紧闭了嘴,让暧昧流散在风中。
万俟侯再度笑了,可是这次,笑里蕴藏着轻微苦涩。“实话告诉你,南涵帝派人来说亲了。”他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