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溪澈霎时无言以对,只是为难地沉默了。
说实话,她从未觊觎过后位,今夜若非想给他一点慰藉,她决不会跨越雷池一步……何况南涵虎视眈眈,若真的废后,岂不是给了敌国一个攻击的借口?她岂不是成了祸水红颜?
今夜,她献出自己的处子之身,可一切仍旧没有改变,她仍是罪臣之女,东楚仍旧国弱,她仍然不能给他一丁点帮助……真能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吗?
不,她没有信心,不仅没有,而且害怕。
“假如你真的只能有一个妻子,我宁愿是文敏公主。”她听见自己沙哑地答。
“为什么?”万俟侯难以置信。
原以为她想通了,原以为她被自己的激将法逼迫现出真心,不料,她仍然那般顽固不化,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想嫁入皇家,为了我死去的父亲、姑姑,以及我所有遇害的族人,我没办法成为你们万俟家的儿媳。”
她咬唇道:“否则,天理不容一一”
他怔住,半晌才呢喃道:“原来,仇恨的力量这样大……”
“可我愿意留在你身边当你的影子,”她依偎着他,动情地道:“一个不要名分的影子。”
她说什么?不要名分?地下情人吗?
万俟侯没料到自己的运筹帷幄换来如此结局,假如,他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假如,他不那样爱她,这样的结局真可谓皆大欢喜。
但他爱惨了她,所以,决不会轻易屈服,让她胡闹妄为。
俊颜一敛,邃眸收紧,虽然沉默地没有再反驳,但他脑中却开始翻江倒海,策划另一个计谋。
男子的手伸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腰,但这一次,陈文敏没有像从前那般欣喜承迎,反而一把推开。
“怎么了?”长欢遭此冷漠对待,一阵诧异。
“大白天,人来人往的,小心点。”她回头瞪他,“你的妆容也要再画精致一些,别泄露了身份。”
“到底怎么了?”长欢郁闷道,“从前你可不会这样说。”
“自我生日后,万俟侯就没来过凤熙宫。”她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向来不喜欢理你,”他轻哼,“何止这几天?”
“我对外声称病倒了,出于礼貌,他也要来此探望才对啊!”
“呵,怕被感染风寒吧?”
“最近,我听到一些传闻……”陈文敏忽然蹙眉。
“什么?”
“那个叫做乔溪澈的丫头又搬回东阳殿了。”
“那又如何?”
“你不明白,我总觉得万俟侯与那丫头之间有些暖昧。”
“你啊,想太多了。”他笑,“不是人人都像咱们这样的……”
“呸,少没正经!”她咋了他一口,“总之,还是提防为妙。那丫头跟万俟侯自幼一块长大,感情不是外人能想象的。再说,为了打探产珠海域,我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样有何不好?”长欢不禁有些着急。
“得不到万俟侯的宠爱,他怎会告诉我东楚的秘密?”她反问道。
“你是皇后,怕什么?”
“哼,再这样下去,我这皇后也当不久了!”陈文敏跺足。
“怎么?万俟侯还敢休了你?”他不解地问。
“你不知道,东楚有一条规矩,唯有太子之母才可永葆后位,否则,就算先行入主中宫,也是朝不保夕。”
“为什么有这样古怪的规矩?““大概因为一旦太子确立,若非皇后所出,而皇后万一有其它子嗣,便会利用自己的势力对太子不利吧?为保朝堂稳定,只能出此下策。”
“呵,”长欢却笑了,“那我就让你的肚子早点大起来,咱们的孩子着当上东楚太子,听来也不错。”
“问题在于万俟侯从没碰过我,忽然间肚子大了,我怎么交代?“陈文敏大发脾气。
他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行,”她咬牙道:“我得让万俟侯亲近我,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长欢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清,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听见门外宫人通报一一“东阳殿乔溪澈求见国后一一”
“大概是万俟侯想我了,”陈文敏惊喜,“派她来请我呢!”
她完全没理会情人此刻满面的醋意,转身笑对帘外。乔溪澈缓缓而人,跪下参拜。
“圣上叫你来的?“陈文敏问道。
“不,是奴婢自个儿有些话想对国后说。”乔溪澈神色肃然,月容上有一种前所未见的坚决之色,与平常的柔弱判若两人。
她诧异地凝眉,“你?““奴婢在门外伺候吧。”长欢正打算离去,只听乔溪澈又道:“长欢姐姐,这话你最好也听听,请将门掩上,以防隔墙有耳。”
长欢怔住,抬头望向陈文敏,眼神中带着不解与询问。
“既然乔姑娘有话要说,咱们就听听吧。”陈文敏对他使一个眼色。
长欢微微点头,照乔溪澈的要求,将大门严实关好,吩咐门外不得打扰。
“乔姑娘到底有什么话要说?“陈文敏笑遭,心中隐隐感觉不祥。
没有马上回答,乔溪澈径自看向长欢,轻声说:“有劳姐姐了……哦,不,应该叫哥哥才对。”
此语一出,屋中另外两人皆大惊失色,僵征原地。
“开什么玩笑?“陈文敏好半晌才抬回声音,“哪儿来的哥哥?““国后别否认了,那日奴婢亲眼所见一一长欢姐姐其实是男子。”
又是一阵静寂无声,陈文敏脸儿霎时苍白。
“你……告诉圣上了?“好半晌,她才道。
“奴婢自幼出入宫廷,深知这宫里有些事不宜见光,杏则会闹出祸端。”乔溪澈答道。
“哼,你知道就好。”陈文敏冷笑,“说吧,你想怎样?““奴婢只希望在圣上没有觉察之前,国后能快刀斩情丝,将长欢哥哥送出东楚,从此永不相见,安心做圣上的妻子。如此奴婢便将这件秘事烂在肚子里,永不吐露。”乔溪澈掷地有声地道。
没错,她来此,只有一个目的,替万俟侯清理后宫。
她不希望他知道自己有一个不忠的妻子,不希望他牺牲了那么多,换来的却只是一顶绿帽子。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名小小宫人,威胁国后实属杀头死罪,生平亦从未做过此等恶人,但为了心爱的男人,就算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她也认了。
“你敢跟我谈条件?“陈文敏怒不可遏,“别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你与圣上私通款曲,暗地苟合,以为本宫不敢治你的罪?““国后就算杀了奴婢,奴婢也照样这么说。”乔溪澈背脊挺直,丝毫不畏,仿佛对方所说的一切,她都预料到了。
“这又何苦呢?“硬的不行,便来软的。陈文敏忽然叹一口气,“本宫知道,你与圣上青梅竹马,若非罪臣之女,早已册封为妃。只要你替本宫守密,本宫便主动劝说那些冥顽老臣,让圣上封你为昭仪,如此岂不两全其美?““奴婢不奢望这些。”乔溪澈却冷冷回应。
“那你想要什么?“陈文敏瞪大双眸,不敢相信她会拒绝这天大的诱惑。
“奴婢只希望圣上与国后能琴瑟和谐,恩爱幸福。”她听见自己如此回答。
真的吗?把心上人拱手相送,真的舍得吗?
可是,她明白自己在东楚国的处境,明白一旦觊觎名分,会给侯带来怎样的麻烦……所以,她懂得退让,只求他平安幸福。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无欲无求,简直达到了神般的境界,然而,假如她真有路可走,绝对不愿当这种折磨自己的神。